1
这是一个小时候的故事,多小呢,那时候,一碗白开水里放了糖,就满足了所有的欲望。那时候的西小街很小,小得只有一条街道,不像现在这样四通八达还得拚命按汽车喇叭。西小街的孩子们也很小,他们眼巴巴渴望长大,似乎总也长不大。可是西小街的小孩子聪明着呢,他们跑起来比兔子要快,感觉屁股凉嗖嗖的,以为长出了尾巴,用手一摸,原来是短裤跑掉了。他们不知道为什么要拚命地跑,好像是为了快快长大成人,又好像只是为了奔跑。看谁跑得快啊,哪个人都得跑,他们长着两条腿好像就是为了跑,跑,跑,喘着粗气,流着哈喇子快速奔跑,不用目标,没有方向地伸长脖子向前奔跑。
他们的速度慢下来,跳进了水中。爱水可是儿童的天性,他们能感觉到父母的大手软软的在这些鱼儿身上流动,这些鱼儿拚命钻破了河里的一道道渔网,顺手摘下渔网上面折腾的鱼,上了岸点火一烤可是满嘴流油。长大后发现自己也只能在童年的渔网里面折腾折腾,现在污浊空气布下的天罗地网又有谁能冲得破?
捉迷藏可是孩子们最爱的游戏,他们钻进草丛就变了耗子,谁也别想找到,不过,趴着趴着就感觉到趴在那里失去了意义,没人能找到自己,这个游戏还有什么意思?趴得又累又饿时,只好自己走出来,发现其他人都回了家,丢下了孤零零自己,原来只是一场恶作剧。
话又说回来,有谁在意一只耗子?好在小孩子和小耗子的生命力一样强大,不需关爱不要食物,只要田野中有风刮过来,他们呼吸一口甜美空气,就能到处乱窜一天天长大。
当忧伤而快乐的少年长大了,没人愿意陪着捉迷藏了,空气那么脏,道路那么曲折,你自己都找不到自己。
他们还玩得一手好游戏,军棋、象棋、打球、弹玻璃弹子什么都会。只有捧着课本,拿到了试卷的时候,这群自认为天下最聪明的人立刻就像被他们玩耍的大青虫一样被抽取了汁液,焉巴巴只剩下一层皮。
模仿大人走路,是他们另一个好玩的游戏。他们背着双手,昂首挺胸地走路,他们以为这样的姿势充满力量,证明大人做什么小孩也能做什么,除了个子矮一点,谁比谁差多少呢?他们哪里知道,大人们除了个头大,内心深处都是长不大的小孩子。他们的内心深处,则早已长大成人。只是他们不能坚持多久,一会功夫就笑弯了腰,没有大人们的七十二变,他们立马被打回原形。
毛头笑嘻嘻站在一边,嘴里嚼着糖块,他喜欢学老头的样子,弯腰,驼背,慢腾腾的像只蜗牛,说话嘴里直漏风,走几步还要停下来喘几口气。老头什么都不能做,身上有股难闻的味道,没人愿意学,只有毛头学得有声有色,还能来几句戏剧唱词,听说是杨元帅为国丧命,不由得年迈人珠泪淋淋。这都是从老头嘴里学来的。
这群人在田野中蹦跳,充满活力。不远处呆着另一群人,他们蹲在墙边晒太阳。
他们在干什么?毛头用手指着沿墙边一溜儿排开的人问道。
除了等死,他们还能干什么。一个小孩子说。
还会骂人,他们聚在一起发牢骚,骂儿子骂媳妇骂万恶的社会。另一个小孩子说。
儿童和老人是跷跷板的两端,这头轻那头重摇晃着岁月,中间就是那些永恒不变的大人们。和小孩子一样,大人们也不喜欢老人。
媳妇们咬着男人的耳朵根嘀咕,总想把老头老太扫地出门,于是老人们多年的家变成了儿孙的婚房,在鞭炮声中,大红“喜”字喜气洋洋,他们披着旧棉袄,走几步回头看上一眼,腿肚子轻轻地打了个转,喜悦的泪珠儿在眼里一闪一闪。
他们在村边地头盖起了简易的小房子,冬冷夏凉,儿孙们要让他们闻闻地气,在生死之间过度后入土为安。
王小呆和媳妇就把爹王老呆扔在北面的大沟边,让老人用手抓鱼吃,以此锻炼他适应生活的能力。沟里的鱼丝毫没受影响,它们嘲笑着人世间的一切,自由自在地游过水面。
水面上老头可怜的影子被晃动得不成形状,劳作多年的手爬满青筋,那是来自田中的蚯蚓,弯弯曲曲的蚯蚓无力抓取任何东西。
逆子啊,王老呆一脸悲愤。这时候,眼前稍微有点亮光,他伸出手,抓住了毛头递过来的糖。
2
毛头又剥开一块糖,他喜欢吃糖,嘴巴从早晨响到晚上,甜蜜的生活总得细细品尝。
没人相信他的糖是甜的,大伙齐说,糖甜不甜,吃过了才知道。
这时候毛头十分着急,他把手伸进口袋里面,不住地说,我就得让你们知道我家的糖最甜。西小街的小孩聪明,知道糖放到自己嘴里才是最甜的。西小街的毛头是个傻冒,他把自己的糖放进别人的嘴里,还不住地问,我没吹牛吧,我妈买的糖最甜。眼光里面都是期待。
小朋友们嘴含糖块,笑嘻嘻地挤眉弄眼,一会儿毛头的口袋空了。口袋里没有好吃的,谁愿意陪着一个傻瓜玩,大伙吃着糖一哄而散。
峰蜜比糖还甜呢,你们相信吗?毛头一脸得意地说。他端着一碗蜂蜜,从街南走向街北,两根筷子沾着蜂蜜滴入嘴里。这个傻瓜自有方法聚集人气,一会儿,身后就跟着一群滴着口水的小孩。
你爸叫你。有人喊了一声。毛头一转脸,叫了一声爸,身边随便走过的男人都会答应一声,嗳,我的好儿子,然后用手爱抚地摸了摸他的头。这一会功夫,盛蜂蜜的碗就空了。
孩子们没有筷子,却都有着十根手指,黑糊糊的手指一会就被吮得又白又亮,甜蜜的生活促使他们抱着肚子满街跑,一会就不知东西南北,脱光衣服跳进河里。
街道东面的河流是孩子们的乐园,河水从北向南不停地流远方。整个夏天,他们都泡在里面。大人们说,河里有水鬼,每年都要吃几个小孩。可是大人们哪里管得住这些孩子,大人们有大人们的事情,要赌博还要喝酒,有时候还要去理发店走一走。
毛头站在岸边叠着纸船,他不想下水,不是害怕水鬼,而是怕被按进水底。每次被捉弄后,他的肚子都是圆鼓鼓的。
河水不好喝,他拍着圆鼓鼓的肚子,肚子下面挂着蒜头大的小鸡鸡。
当然不如蜂蜜好喝,有人回答。
毛头喜欢纸船,这个傻瓜叠的纸船比任何人的都漂亮,他冲着小船吹了口气,小心翼翼放进水中,任它们在河中漂流。纸船漂不多远都被孩子们用水击沉了。
毛头,你的纸船漂去了哪里?
很远很远的地方。
很远很远的地方是什么地方?
毛头回答不了这样的问题,他站在岸边,就像站在课堂上,一脸的迷惘。
课堂上,班主任陈三麻子提问,并不是想让他回答问题,而是提防他睡觉打呼噜,他一打呼噜,严肃的教室里面就会笑声一片。
这个傻瓜什么问题都不回答,却不断升级。孩子们辛辛苦苦考了一百分,和考零分的都从一年级升到二年级,从二年级升到三年级,大家很不服气。人家爹妈有钱啊,小三说。这话听起来有些道理,可这是哪门子道理呢?
孩子们站在马路边上,盯着远方的身影,一个大屁股男人摇摇晃晃走来,这是毛头他爸,他打着呵欠,每天都是睡不醒的模样。几个小孩蹑手蹑脚跟上去,贴着他的屁股,听听是不是有钱的声音在响。他猛地回头,下意识捂住裤子口袋,滚开,你们这群小王八蛋。
你爸真的很有钱吗?孩子们问毛头。
真的有钱,镇上人都知道啊。毛头吃了糖块,又掏出一只苹果。
你爸什么不干,哪来的钱?
毛头有些着急,回答不出来问题,他总是很着急,在课堂上他可不是这样,他在课堂上站起来什么都不用说,甚至可以啃着一根冰糖葫芦。
他大声说道,你们站在这里等着,我回家去问。
大屁股男人被弱智儿子摇醒,显得很不耐烦。喝过酒,他最喜欢的事情就是睡觉。
大屁股男人的吼叫声酒气十足,你说什么,钱从哪来,当然是我一分一分挣来的,难道是从你妈比里蹦出来的? 说完,他又躺回床上,打起呼噜。
毛头兴冲冲跑回街上,他得意地问,你们知道我爸的钱哪里来的?
他生怕被人抢去了答案,连忙回答,钱是从我妈比里蹦出来的。
这个响亮的声音如同一阵狂风,从街东刮到街西,从南头刮到北头,垃圾、纸片、瓜皮、果壳甚至桌子椅子破烂的房子飘满了天空。
全镇人目瞪口呆,短暂的停顿后,整个街道开始放声大笑,有的捂嘴,有的跺脚,有的身体发软跪在地上,有的笑掉了牙齿,有的呐呐自语,有的在空中乱翻,鼻子抢到了地上。
街上所有人都知道,大屁股男人是个吃软饭的。
毛头的爸爸本来也是个血气方刚的汉子,是个硬气的男人,可做什么生意都赔本,做什么事情都倒霉,于是他举着酒瓶朝床上一躺,让别人有滋有味地折腾吧,就当我不在。
西小街的好多男人就这样被生活折磨得悄然退场,就像是他们和上帝达成了秘密协议。酒让他们忘记了痛苦,消磨了他们的斗志,可也让他们的脾气更加暴躁。
西小街的男人们喜欢聚在一起喝酒,酒后,他们都变成了傻瓜,又哭又笑又唱歌又闹。
只有去了理发店,男人们才会安静下来,怯生生得像个还没长大的孩子,羞涩的眼睛,善良的表情,像个绅士,掏出糖散给站在理发店边玩耍的小孩。
理发店是男人们的糖果铺子,每个进去的男人都心满意足,笑眯眯进去,甜蜜蜜出来。
曾经有一段时间,这个小镇成了乐土,大家都忙着自己的事情。老人们晒太阳,小孩子们玩耍,男人们喝酒,女人们开理发店,美容院。
镇上最早的一家美容院兼理发店是毛头妈妈开的。
命苦啊,生了个傻瓜儿子,你能怎么办?
找了个窝囊老公,挨打受气心里烦。
那些日子,毛头妈妈不住叹息。
每个男人都动手动脚,你能怎样?毛头妈妈说。
有钱吗,来吧,毛头妈妈慢慢想通了,她擦了擦泪水,理发店的生意因而格外兴隆。
理发店是一座两层楼的建筑,半隐半露在几棵大树里面,理发店前的漂亮女孩子摇摆着身体,汁液饱满。大树下面突然出现的景物让男人们犹豫不决,他们停下了匆匆前行的脚步。
这个充满磁性的理发店,改变了男人的目标和方向,他们要去商店要去旧货市场背着大包要去长途汽车站,这些镶嵌在大树里的漂亮尤物温柔地叫道,要从此路过,留下买路钱!
3
西小街上面住着两个麻子,班主任陈三麻子和烧饼铺的郑麻子。
因为脸上都是标点符号,他们的生活就像造句子,用不着目标和方向,可以随随便便地在任何地方停留。话虽这样说,可他们呆得最久的地方当然是学校和烧饼铺。
班主任陈三麻子本来并不麻,喝酒喝多了,就成了麻子。肚中贮存了几两知识,兑上几两烧酒,这个男人生活品质越来越高。喝酒后,他的自行车喜欢撞电线杆子,准确无误,他的脸喜欢地面上的沙子,准确无误。他的器官喜欢老婆的器官,无论多么黑暗的夜晚,准确无误。
一个傻瓜跟着孩子们升级,够他们生气的了,这个麻子也跟着,老是当班主任。透过一年级的窗户,孩子们看见那张麻脸走来。推开二年级的窗户,还是那张麻脸。孩子们愤怒地打破了三年级的窗户玻璃,空空的窗框后面,麻脸依旧。
天天看着麻脸,时间在孩子们光滑的脸上凝固。梦中,孩子们的脸开始长麻子,用手一摸,脸上全是标点符号。他们糊涂得像个大人一样,不应该停顿时用了句号,一句话说完了却用上了省略号,才开始说话却用了个长长的叹号。小小的年龄,哪来这么多叹息?
幸好梦总会醒,只要一醒来,孩子们就不是麻子了,他们还没长大,还是个孩子,他们青春无邪的脸上一片光滑。
孩子们的目标和方向就是到处玩耍,可大人早给他们定好了方向,那就是,上学路上。阳光铺在上学的路上,他们就像路边的小树,茁壮成长。陈三麻子慈爱地说,你们是花朵,快快长成祖国的栋梁。他的笑容不怀好意,他想让我们快快长大,长成大树就把我们砍下来盖房子?
这样的想法把孩子们吓得够呛,他们抱着身体不住地缩小,三年级的孩子缩成了一年级时的模样。陈三麻子看着他们不争气,又发狠道,长不成材的就砍下来烧火。孩子们缩在座位里面的身体又迅速长大。
毛头的身体从不变化,他坐在座位上面,看着陈三麻子,又看看惊慌失措的同学,呵呵傻笑,塞进嘴里一块糖。傻瓜毛头过着自己的幸福生活,他什么都不在乎。
脸上有几个小点也敢叫麻子,郑麻子时常这样嘲笑陈三麻子。
郑麻子本来就是个麻子,那是小时候一场天花的结果。他不喜欢镜子,也从不照镜子,活得倒也舒心。当他经过学校门口,常会遇到陈三麻子这个活镜子,这个光棍就会怒火中烧,就会拚命朝烧饼上撒芝麻,炉火照得他脸上的麻子闪闪烁烁,整条街道因此都飘满了香气。
陈三麻子也知道郑麻子说的闲话,他哈哈一笑,他脸上麻子再多,可都是芝麻,我脸上麻子少,可那是标点符号,是无字天书,是上天的暗示。
他呵呵一笑,显出来知识分子的自得和骄傲,还有大度。
一条街道上有两个麻子,他们总会暗中较劲。其实想一想,脸上就那点地方,那几个麻坑又能比出什么深浅。
光棍汉郑麻子最喜欢理发店,那里的姑娘白嫩温柔,善解人意,从不嫌弃他是个麻子。他悄悄地走进来,把烟熏火燎的辛苦钱交给小姑娘,交给毛头妈妈,一点都不心痛。出来的时候,脸上的麻坑里面都是笑,腰杆笔直,打出来的烧饼更香了。
那天,孩子们站在理发店前玩耍,小三说,毛头的妈妈真白。
毛头得意地说,整个街道,就属我妈白。
大狗说,因为你妈白,你才天天有糖吃啊。
小三说,把毛头妈让给你当妈,你也天天有糖吃。
毛头不乐意,让给他,我就没妈了。
小三说,你还有爸爸呢,好多爸爸照顾你啊。
毛头说,你们骗我,人只有一个爸爸,一个妈妈。
大狗指着理发店,那些男人都是你爸爸啊。
争论的结果总是毛头挨揍。这条街道上的情况就是,大人们揍小孩,小孩就揍傻瓜。
毛头哭着冲进理发店,妈妈,叫我爸出去揍他们。
妈妈掏出一包糖,哄着儿子,你爸在家睡觉呢。
儿子用手一指,这些大个子都是我爸,叫他们去,揍那几个小混蛋。
妈妈的巴掌却落到毛头屁股上面,毛头哭得更加厉害。
一个女人做点事容易吗,到处都是闲言碎语,毛头的妈妈低下了头。
有个老头掏出几块糖,毛头停住哭泣,竟然冲着老头叫了一声爸。
老头感觉辈份不对,满脸吃亏的表情。妈妈连忙纠正说,那是爷爷。
毛头说,他们告诉我,进理发店的男人都是我爸。
毛头又被揍哭了。
4
毛头的脸上挂满了眼泪,陈三麻子很不放心。
他穿上新衣鞋上擦了油,昂首挺胸去了理发店。他不像别的男人那样东张西望,鬼头鬼脑,他只想做个称职的班主任,不想当毛头的爸。其实,他早就想去那个奇怪的地方看看,为什么它能让街道上所有男人乐而忘返?他心中暗想,那个麻子能去,为什么我不能去。他常常把穿好的新鞋踢回床底,暗暗痛骂自己缺乏勇气。
理发店的招牌不停旋转,陈三麻子刚刚站定,几个姑娘拥上来,嫩胳膊嫩腿温柔地碰撞着陈三麻子粗糙的皮肤,这不是酒后与黄土地的碰撞,也不是拉灯后与老婆满身肥肉的冲撞,这份温柔撞得三麻子躲躲闪闪,高昂的头缩回了肚中,准备好的一肚子文绉绉的话全都胎死腹中。
陈老师,家访的。毛头妈妈帮他解了围,三麻子晕乎乎被一只软软的手拉进了一间僻静屋子。孩子们伸长脖子,耐心等在外面。
很久以后,麻脸男人走出来,脸上一片光芒,乱草一样的头发整整齐齐。
他走过来摸了摸毛头,你妈的理发手艺真不错,让我一下年轻了十岁。他掏着口袋,竟然也掏出几块糖。平时,他掏出的总是粉笔头,准确无误地击在孩子们的头上。
谈到这次家访,陈三麻子并不乐观,他说,毛头的妈,脸太白了,这也是她的宿命啊。说这话时,他站在镜子前,看着自己脸上的天书,却想着毛头妈妈又白又嫩的脸蛋。
作为班主任,他很为毛头担心,毛头的妈妈却毫不担心。陈三麻子问,这孩子上完小学,以后怎么办?
毛头的妈妈说,上中学。
上完中学呢?
毛头的妈妈说,上大学。
陈三麻子楞在那里,这个目光短浅的小学老师只为眼前担忧,他哪里明白社会不断在变化,所有的傻子都是这样走过来的,上完小学上中学,上完中学上大学,上完大学参加工作,当官当老板当艺术家。
在理发店谈理想人生,骗鬼哟。大家根本不相信陈三麻子,到那个地方乐还来不及呢。
三麻子并没大伙说的那样快乐,三麻子的老婆也听到了这个家访消息,他的麻脸上面多了三根手指印。
老婆的三根指印让三麻子那些日子很不快乐,他大声喝斥着学生,不好好读书识字,你们今后怎么踏入社会。
那是一个黄昏时分,几辆警呜呜叫着开过来,刺眼的车灯照亮了刚刚消失的街道。
警察们可不管理发店里的理想人生,也不管读书踏入社会,也不管什么男人的蜜糖铺子,他们径直冲了进去。
大男人欺负漂亮的女孩子,这让孩子们很不服气,可是低头看着自己麻杆一样的细腿,除了抹鼻涕,能有什么想法。
毛头冲上去抱着妈妈,被推到了路边。
这个可怜的小家伙在泥泞里面挣扎,似乎这是他的命运和归宿。
这个傻子没上中学也没能上大学,什么理想都没能实现,小学还没上完,他就被推进了泥窝,孤立无援地躺在那里哭泣。当他张着大嘴哭喊之时,嘴里含着的糖块掉了下来,在泥泞之中慢慢融化。
他的老爸早就听到了风声,急忙从床上跳起来,打开后门,背着老婆挣来的一麻袋钱跑得无影无踪。
除了哭喊,一个躺在泥泞中的傻小孩又能做些什么?他伸出手,想掏手帕擦擦脸,从口袋里面掏出的却是一只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船,那纸船在泥泞之中慢慢向前漂流。
墙边木然坐着晒太阳的老人,他们袖着双手,满脸苍桑和冷陌,虽然太阳早已落山。
在他们眼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在他们眼中,发生了太多事情,其实什么事情都没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