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抱之木

倒下的树

大树倒下来了

它还活着

为了听鸟儿歌唱

长出了无数小耳朵

大树和小鸟

毕竟曾经一起厮守过

大树曾经站立着

等待鸟儿

飞起

飞落

——非常中文野象班 何梓豪

这首小诗写满眷恋,陶渊明的“羁鸟恋旧林”穿越千年,是否就是这个模样?大树倒下了,也给鸟儿安全感,飞起又飞落,出发又回归。不过令我难过的是,不知道有多少大树正在远离已经扎根的土地,经历切断筋骨般的撕扯疼痛后,去往不知名的地方。

在《一个村庄里的中国》这本书里,熊培云开篇就写了自己故乡古树被卖掉的残酷事实,故乡一步步的沦陷,古树的消失让这种沦陷变成了塌陷。“没有树,土地会失去灵魂。在我眼里,晒场边上这棵高大挺拔的古树之于这个村庄的价值,无异于方尖碑之于和协广场,埃菲尔铁塔之于巴黎,即使是出于审美或者某种心理层面的需要,它也应该永远留存。”

我理解熊培云对待故乡古树的如此珍视的态度,这是我们生于斯,长于斯的情感联系。现代社会发展过程中,乡村一直很失落,我们没有高大的楼宇,没有宽阔的广场,没有各种高科技,只有低矮的房屋,不大的晒场,街道上没有铲除的牛粪。似乎,城市是光鲜亮丽,乡村就是破败落后。这样的逻辑让我们觉得连一棵古树都没能力守护。当大卡车开进村里,拖走村里的古树,让她为生态文明的城市添砖加瓦的时候,我们也无力反驳。所以,当我看见载有古树的卡车进程时,总有种失去的心痛和坐享其成的羞耻。

合抱之木,生于毫末。城市的发展速度等不及毫末的慢慢成长,要以迅速而完整的景观呈现城市之美。当一棵去掉枝丫的古树在路边打着吊瓶,去违反“树挪死”的规律,去适应不熟悉的土壤时,乡村那个被挖走的树坑拿什么填满?

对于我来说,如果镇上的老槐树被挖走了,那么我的童年就不完整,梦里就缺少绿荫。家乡的老槐树伴随着我整个童年,因为她站在学校的操场旁边。她一直守护着我们的大水井,后来学校修了围墙便把她和水井隔开了。对于每个读过天龙小学的学生来说,老槐树是作文中常见的主角,她的春夏与秋冬,她的树干与树叶,被我们小时候干巴巴的文字述说着。这就像一个温和慈祥的老人睡着了,顽童挠挠他的脚底板,也不恼怒,继续沉睡。

作文中的老槐树不自觉成为一个重要的“文学母题”,在生活中她是我们各种活动的老地方。立夏,蝉鸣不止,从家里带来的白水煮鸡蛋,一定要坐在老槐树底下,把鸡蛋与他的石基轻轻地碰下,剥出透亮的鸡蛋,津津有味地吃,对着小伙伴傻傻地笑。所以在学校把槐树下的几层台阶划分为卫生区域,需要每班派人打扫时,我们也没有那么多怨言。只是天气渐渐热起来,槐树上面的小青虫噼里啪啦的掉下来,很难扫干净。后来我读到鲁迅先生《呐喊·自序》,写他在S会馆里抄写古书的情景,觉得十分熟悉。“夏夜,蚊子多了,便摇着蒲扇坐在槐树下,从密叶缝里看那一点一点的青天,晚出的槐蚕又每每冰冷的落在头颈上。”这槐蚕在大热的天掉下来,自然冰冷很多。

老槐树营造了一个特有的时空,所以梦中也常常回去,槐蚕在梦中自然不是冰冷,反而热切。但不知为何,再也不会站在树底下,反而是在空中,远远地望着她。她是老学堂的背景,总是荫蔽着这个传递知识和思想的殿堂。

在中国的乡村,有多少这样的老树,他们给予一个个漂泊的灵魂以安宁,她风雨中守望,我们泪眼回望。纪伯伦说,如果一棵树来写自传,那也会像一个民族的历史。梁衡老师《树梢上的中国》正是从这个角度寻访和记录全国二十多棵古树的故事。其中宁夏海原县的震柳经历了1920年“环球大地震”依旧生生不息,也许我们今天的人们早已忘记这次地震,但是这棵被地震劈为两半的柳树,经历百年依旧枝繁叶茂,她以坚强警示,以绿意弥合。她所传递的正是我们要思考的。

一棵古树,一棵无言的古树,给予人们的何止是智慧。他沐浴每一次风雨雷电,收纳每一次世事变迁,倾听小民树底下的聊天,看见一个人从稚嫩天真到雪鬓霜鬟,成为每一个旅人心中的牵绊,他是这个瞬息万变的世界里那份初心不变。他值得你端详和凝望,他值得你自由飞走后牵挂着飞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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