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穷,是怎样一种体验?
对父亲来说,是手中抽着的劣质香烟,是中年人头上不该有的白色发线,是宽厚却满身伤痕的肩……
对母亲来说,是不敢减肥,不能买贵衣服,不会用化妆品来梳妆打扮,虽是爱美却也被岁月带走了容颜。
对我来说,不知道什么是零花钱,衣服大多都是穿邻家哥哥的第二遍,买书从来不到正规的书店。
小时候,家里没有彩电,电视机永远只是黑白画面。父亲虽是高中文化生,却又因年少而不谙世事,所以总是像个孩子一样,不让人放心。这是旧时代里的寒门难出贵子的现象。其实父亲的成绩很好,应该来说比我现在状况好很多。不过,奶奶对他太过溺爱,所以就养成了成家后并不能自立的情况。
家里的经济,就靠母亲一个人的不断种菜卖菜来维持。她处处省吃俭用,连去赶一次集都不舍得在集市上吃一顿饭。村子里的人都感慨她的不容易。女人很脆弱,但是母亲很强大。她去工地上像个男人一样地扛过水泥搬过砖,她还一个人种了很多很多的地,自己家的,还有借的别人家的。
我们家具有所有寒门具备的情况,没有钱,没有劳动力,还有两位高龄老人。
但是寒门虽寒,却冻结不了我们的教育。家境虽困,却并不影响我和姐姐的正常上学。也正因为母亲希望我们能自立自强,所以让我们从七岁开始自己洗衣服,八岁开始做饭,八岁半让我们去干农活……
这种日子,一直持续到我初中毕业。高中后,母亲怕耽误我学习,所以她不再让我去干任何苦力活。她的肩膀能承担的,绝不会在压向我们。“趁我现在还能干,就多干点吧。”
幸而,小学到初中,我一直成绩优异,每次拿回家的奖状,都能让她日渐老去的脸上绽放出一点欣慰。
高中时,好像父亲突然变得懂事了许多,开始慢慢承担起一个男人应该承担的责任。所以家境有所好转,至少,我需要购买书和资料的费用从没有含糊。
高一到高三,我有幸受到中信银行的每个月资助,以及学校的贫困补助,所以在经济上并没有感受到什么困难。以至于我买书的时候,从来没有皱一下眉头,却也从来没有想起父母再也皱不起来的眉头。有一次,中信银行的叔叔阿姨们,让我们登记一下我们最想要看的书,我小心翼翼地填上了一直以来我最想看却买不起的《哈利·波特》,后来他们把书带到了学校里面来,当时领书的感觉,真是一种惭愧夹杂着一点快乐,我想,当时的情景足够影响一个青年人的未来了,那种感慨万千,至今都让我难以忘怀。
说实话,高中我一直很惭愧。觉得买书的时候太浪费钱,对不起父母的辛劳。觉得成绩老是上不去,对不起父母的期望和中信银行叔叔阿姨们的信任。也对不起自己,对不起自己的那么多个夜以继日的努力,对不起自己为了学习而收藏起来的梦想,对不起这一段美好而感动的时光。
高中我的成绩很差,似乎是不适应这种忙碌紧张的节奏。这种差,不是你不认真学的差,而是你即使学得很认真很努力,成绩还是上不去的那种,让人灰心到无数次想要放弃。笔记做了几大本,数学物理化学的错题集和笔记本,英语和语文的积累本,每一本都花费了我大量的心血,每一张发下来的试卷都用我的热血写满了所有的知识点。付出和成绩的强烈对比,连老师都快看不下去了。后来学校组织的晚自习补课上,物理老师语重心长地告诉我,以后不建议选择物理专业!
每个人都有一段回忆起来值得骄傲的日子,我很骄傲,那段日子我无数次行走在放弃的边缘却没有放弃。一直坚持一直坚持,终于,一切我所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就交给命运吧。
我最喜欢的语文老师老王经常在课上,对我们说:“做好你分内之事,好运自然到来。”高考那几天,我也没有忘记她曾经说的“临大事者有静气!”我在7号和8号前的教室自习室里,一个人静静地看完了所有的试卷错题和笔记,没错,是所有曾经的资料,时间不多也不少,刚刚好。
考完后,没有青春电视剧中的狂欢和试卷漫天,一切都在意料之中。晚上的毕业宴匆匆吃了饭就和阿D一起离开了,然后我们两个在操场上,打完了青春里最美的也是最后的一场篮球。
在网吧看到分数的一刹那,我是吃惊地。因为前面所有的考试,我都没有超过重本线,而这一次,我,终于逆袭了。然后,迅速地将这分数传给那些比我还激动的人,终于可以对他们说一句“幸不辱命。”
命运不会辜负任何人,除非你自己先背叛了它。
我不相信努力没有回报,付出了没有得到应有的结果,原因只有这几个,要么是付出的方向和付出的程度不对,要么,就是时候未到。
天助自助者,这句话永远是我的最后倚仗。
命运会如期而至,却不可捉摸。
以我当时的分数,加上一些县里的贫困政策,可以去一个靠前一点的211或者一些普通的985,可以去我梦寐以求中的北上广深……
不过,考虑到家里经济的原因,我把目标全部调向了西部地区。加上志愿填报出错的问题,没有去到军校这个穷人家里的天堂,所以阴差阳错地来到了西大。虽然有一些遗憾,可我却不会后悔。
西大也算是一个好地方,有一个占地面积广的校园,还有一个能让我流连忘返的博大的图书馆。不过对我来说,它也有一些小小的不足,在氛围感上可能还有欠缺。
本来以为西部地区的物价会很低,南宁在我见到它的第一面就让我震惊,二流的城市,却是一流消费,何况对我这种三流级别的人来说……
刚进大学期间,姐姐婚姻遭遇失败。把孩子交给了我母亲来照顾,所以一个孩子就束缚了一个劳动力。目前家里就靠父亲一个人在工地上几千块的工资来维持,其中,家里还有两个80多岁的老人需要赡养。
深感家里情况的不易,我也常常感到自责。哪怕每顿饭都不吃肉,一天也要花费20多元。枉我自负一身力气,却也只能在无数个夜晚里叹叹气。
在这个对我来说贫穷的时代,连梦想,都成为了一种奢侈。我的梦想是成为一名作家,可是出身寒门的作者,又能有几个?在这个饿死诗人的时代,又有哪一个专研文学的人会为每天的柴米油盐而担忧。对我来说,梦想,只是属于那些有物质条件的人。
我不敢在疯狂的买书。除非遇到当当网打折,除非那个买盗版书的阿姨又来到了西大,除非,我自己能挣钱。
我不敢谈恋爱。谈恋爱是一种高贵而又浪费的行为,更何况,目前的我,没办法将我对父母的爱转移给另外的人。要照顾自己很简单,要照顾别人会很难。要谈恋爱必须具备两个条件,要么时间,要么金钱。可惜我两样都不占,可惜我只能不敢和不甘。
为了挣钱这个每个人都有的宏伟梦想,我发过传单,搬运过快递,为别人写过文字,还跟着学长学姐做着邕江驾校的代理。
学业课表时间本身就很紧,我还得为了挣点小利益而花费时间。于是,为了满足现实,我只好向梦想暂时妥协。以前构思的小说,没时间写。说好的每天一千字,也没有时间写。偶尔零零散散地写点没人会看的“诗”,发发牢骚,却也自得其乐,前前后后如今也将近10万字。
在我四处寻求一份业余兼职的时候,学校曙光公社又给了我一个机会,参加面试获得肯德基的资助和兼职机会。承蒙廖老师厚爱,我有幸成为这一届曙光公社学员中的一个,获得资助,还有对我来说更为宝贵的兼职机会。
我不怕苦,不怕累,不怕得不配位,顶多只是害怕流眼泪。我自己的,以及别人的。
为了让父母少操一点心,为了自己过得更自由更幸运。瞒着父母,我默默地想挣一些钱。你可能会觉得我太俗气,张口闭口就是钱。其实我不是俗气,如果你不能理解,可以将它当做“接地气儿”。
大学四年里,有的人选择考研,有的人选择谈恋爱,有的人选择找工作。而我,会选择快速地长大。因为让我快速地长大,是唯一能让父母慢点老去的办法。既然时光不能为谁停留,就让我能够穿梭时光快速行走,行走到路的那一头。
未来的出路在哪里我并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愿意走的每一条路,都能通向我想要到的尽头。
贫穷很可怕,会把一个人本就微弱的才华给抹杀,会让你的梦想成为笑话,会让你不断地忍受理想与现实的反差,会让你承受着现实物质主义的践踏。
贫穷也不可怕,它会让你理解你的爸妈,会让你快快地长大,会让你早日把梦想抵达,会让你在缝隙中发芽,会让你繁华落尽、洗尽铅华。
贫穷是怎样一种体验?
答曰:不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