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年前,我小屁孩一个,那时,流行GB游戏机,俄罗斯方块。

隔壁的大哥哥晴天就有这么一只吸睛的“神器”。

晴天有个让人笑了好几年的传说:初中晚自习的时候他爬到树上装鬼叫吓人,结果神思太过敏捷,动作太过张扬,从树上掉下去了,胳膊断了,庆幸医生全力以赴,捡回了胳膊。

十岁的我,经常借着他的神器到处吸睛,以致在其他小朋友的谴责下,晴天哥收了它,在所有小伙伴面前承诺有人过关比他多,神器送谁,可惜,并没有。

很清晰的记得,那天,傍晚昏暗,他蹲在柴木上玩到每户人家炊烟升起,烛火依稀。

晴天哥自小便有“不成器”的“美誉”,与我等在父母严加看管下的小屁孩自然没有太多交集,我顶多偶尔能听到一些关于他的逸闻趣事。

还在晴天哥每次见到我都说“嘿,你小时候被我抱过,整天哭”的时候,他家里便出现了一个女客,浓眉小眼,身材矮小,声粗如男儿,我妈让我叫乌慧姐。听说,她怀孕了,村里沸沸扬扬,又是晴天哥的又一杰作噢!

往后,他们结婚了,生米煮成熟饭,碍于所有世俗吧,或者他们真的爱的深入内心,反正男十九女十八,便送进了洞房。

由于彩礼的纠纷,亲家人并不乐意进晴天哥家的门,无非,女儿“卖”的价钱不好,穷人家里又不太懂礼情,既没得到票子又没得到面子声誉,试想,是个嫁女儿的妈,都不会高兴咯!

四个月后他们的女儿出生了,取名彩蓝。

晴天哥外出打工,乌慧常住娘家。有厨师的手艺,晴天至少还能维持。可不尽然,他人虽不在家里,花边新闻挺多,与这个姑娘与那个女孩,不知真假。

唯一知道真的,乌慧找了另一个男人,在娘家人出谋划策、敲锣打鼓、煽风点火下,她毅然绝然,绝不回头。

无奈,离了,她弃了女儿。

此后我每次见到晴天,不是喝酒,便是打牌。

他兄弟结婚后,分了家,老父亲跟着他,母亲跟着兄长。孰好孰坏,这么分开,如此选择,并不是他能决定。他似乎只能听从,甚至服从。

兄长勤劳能干,娶了个老婆也能吃苦耐劳,体贴丈夫,虽然经济不宽裕,但在他们努力下,慢慢的改善。

而晴天,似乎并没有从痛苦中走出来,好好的厨师,炒的菜开始咸淡不一,酸甜不知。只好回家务农,旅游旺季去景区揽点苦力活,淡季便与他人一样种点香菇,廖以维生顾家。

但他总没能忘记,每日不论一餐还是三餐,必须有酒喝。

我印象中最后一次进晴天家里,四年前,大年初几的,全村人每日轮流赶赴一户人家里帮工种香菇,主人家做顿好饭,完事大家聚聚吃点喝点。轮到晴天家,他在厨房里忙了一上午,大家干活时还期待着中午尝尝晴天的手艺。中午大家忙完进门时,桌上稀稀拉拉的摆着四盘不堪入目的菜,大家都目瞪口呆面面相觑。他兄长连忙转身冲回自家端菜去了,晴天坐在灶门口的小矮凳上,低头,捂脸,我知道,他在哭。

那顿饭,我没吃,我已经不能想象,他变成了怎样一个人,我害怕,害怕与他交谈,害怕接近他内心的痛楚。开朗好玩,有说有笑的大哥哥还是转眼间的样子,怎么就成了如今身心粹烂,精神孱弱的“小老头”。

家穷,无门道,想改变,却无法登“天”。

也不知听谁说,晴天的眼睛已经看不清二十公分以外的事物了。

再后来,只听说晴天昨日又在谁家喝醉了。

只听说,他又去谁家讨酒喝了。

只听说,他又去谁家“盗”酒喝了。

再后来,我没听过什么消息。

……

直到今天,听说,他死了。

抱歉,他自杀了。

酒瘾发作,全身发抖,他兄长带他去医院,他不愿,捂着头就往富水喝里跳去。

捞起来的,晴天走了。

我语言以对。心里百般难受,我想在晴天的世界里,非人的场面太多太多,他无可奈何,却又不得不活着,为了女儿为了父母,似乎是被迫。是不是趁着今日酒瘾带来的冲击力和脑袋里的模糊,斩断与这个世界,与他的世界的联系,来生再见,或者,永世不见,这个“污秽”的世界。

记忆的碎片里,想念那个蹲在柴木上,手舞足蹈,拿着游戏机笑着看着我的晴天。

多么希望,这个世界里,有一种清净,留给尘世嘈杂的人们。

安息,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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