炖鱼

      鱼有各种做法:清炖、清蒸、黄焖、油炸,等等,不一而足。做法不同,滋味不同;做的人不同,同一种做法,滋味也不会相同;即使是同一个人同一种做法,下一次做的也会与上一次有所分别。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口味,即使同一个人,心情不同,境况不同,饥饿的程度不同,口味也会有所变化:同一种做法的鱼,这一次吃起来大快朵颐,下一次就有可能味同嚼蜡。

年关将近。这个时节,正是捕鱼的时节。

风干鱼、臭鲑鱼之类的,虽也让人口舌生津,回味无穷,但就像“论吃还是家常饭”一样,“鱼吃新鲜虾吃跳”,新鲜鱼才更能让人体会出鱼的真滋味,就像真性情的人才更能让人感到亲切一样。

      “吃肉吃烂肉,喝酒喝陈酒。”如何能做出“烂肉”呢?“文火炖烂肉”!这些都是古人的经验之谈。

      但做鱼与做肉不同:“小火炖肉,大火炖鱼。”炖鱼时火越大越好。

      鱼是越炖滋味越足,所以有“千滚豆腐万滚鱼”之说。这里的“滚”,是“翻花大滚”的“滚”,不是“滚出去”的“滚”。想象那种“咕嘟、咕嘟”热气腾腾的情形吧,借用一首老歌里的一句歌词形容这时的心情:“怎不叫人,为你向往”!

前晚吃鱼,七八个人七嘴八舌地争先恐后地诉说着自己吃过的最好吃的鱼以及个人认为的鱼的最佳吃法。清朝有部书叫《子不语》,那一刻,我也不语,但心却止不住加入了他们的行列。

      那一刻,我满脑子浮现的都是刚参加工作时的那几年,每年的这个时候,为配合辖区里的赵庄水库水管所捕鱼而吃鱼的情景:

      赵庄水库三面环山。山上除茅草丛生外,多的是松树、栎树和不知名的杂树,所以,不缺柴火。找一块向阳而又相对平整的山坡,支起两口大杀猪锅——人坐在里面洗澡、只能露出头的那种,一口锅炖鱼,一口锅煮米。鱼是刚从水库里捞出的,轻则五六斤,重则十几斤,个个活蹦乱跳,透出对生命的恋恋不舍。但它们没有选择的自由。捕鱼的工人就在水库边将它们宰杀去鳞、开肠破肚,然后剁成块,不作任何处理,直接扔进锅里。这种锅,一次性能扔进去一百多斤鱼!锅里的水,是从水库里一担担挑来的,一次性能容纳三四担。水里早已放了盐,随着水渐渐的开了,又下入辣椒、葱、姜。这样的锅,只要水开了,除了“釜底抽薪”,就再也不会停止沸腾。当汤变成乳白色的时候,下入切成两厘米见方、一厘米厚薄的豆腐,再炖十分钟左右,一锅鱼炖豆腐便大功告成。那种带着些微腥味的鲜香,伴随着氤氲的炊烟,弥漫四周。其后,一边吃, 一边添鱼、豆腐、水和各类佐料。不变的是,锅下面的火,一直熊熊燃烧,即使几米外,也能感觉到它灼人的温度。

      公安局有个老家在唐河的老局长,名叫栗明贵,他曾讲过他当年之所以投身到桐柏的缘由:小时候就听大人们说桐柏是鱼米之乡,那时,心目中的共产主义生活就是“大米干饭泡鱼汤,筷子一掘嘴一张”。

      在水库边,在冬日的暖阳里,我们席地而坐,过着共产主义的幸福生活:每个人的每一个味蕾,都被彻底炸开!

      那样大的锅,那样大的火,那样新鲜的鱼,那样粗犷、毫不扭捏、毫不惺惺作态、毫不拖泥带水做出来的美味佳肴,很少有人见识过。所以,在他们行将偃旗息鼓时,我对他们款款讲出,当即震惊四座,个个都是一脸的向往。

      孔子说:“食不厌精,脍不厌细。”那是他孤陋寡闻,以偏概全。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本是古人的一句平常话,但是后来却在哲学里被广泛引用。

      如今很多人都说再也吃不到小时候的味了,认为是因为物质生活极大丰富的结果——天天都像过年。其实不是。那时的鱼,三四年才能长五六斤,鱼肉煮出来都是“蒜瓣肉”,吃起来弹牙、筋道,如今,在各类化肥的“滋润”下,普通的鱼一年就能长十来斤,吃起来是“面”的。那时,水库里的水可以直接饮用,今天,你摸摸你的心口窝,号号自己的脉搏,壮壮胆,你敢么?

      98年我离开大河派出所以后,二郎山水库被承包出去,几个湖北人在那儿养鱼,每年向里面投放多少斤化肥呢?

      两千多吨!用载重十吨的汽车装载,需要二百多辆,能绵延几里路。

      今天,当年那样的鱼汤,用今天的鱼和水炖,即使伊尹、易牙再世,也不可能炖出那时的味道了。

那首老歌名叫《小村之恋》。

      一个人即使从未离开过故乡一步,心里也一定有一个再也回不去的故乡。

      “问故乡,问故乡别来是否无恙。我时常时常地想念你,我愿意我愿意回到你身旁,回到你身旁······”

      可是,怎么可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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