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掌柜说完,端起伙计刚递过来的茶碗。爽爽地喝了一大口。大和尚没有说话,他默默地看着小缘来。
缘来楞楞地抚摸着拂尘。竭力回想。很遙远,很朦胧,很多画面,在眼前浮过。万花筒般的影像,光怪陆离,前后翻滚。最后,画面定格在了头陀岭。
长着大长白胡子的老头,那个叫缘来的老道,端坐在大石头上。拂尘搭在左手腕上。他眯着眼睛,享受着午后的阳光。
一群人围拢过来。诅咒,谩骂,讥笑,还有他们眼睛里喷出的愤怒。拳,脚,兵器,杀过来了。没有仁慈,没有商量。
拂尘飘飘,像是在舞蹈。然后,近前的人,随着拂尘,纷纷倒下。如麦浪在秋风里翻滚,各式各样的姿势。很好玩。哈哈。
拂尘,对!灵芝做成的。还有飘飘的尘丝,就像鹤鸣庵山门外面,那一帘瀑布。
小缘来笑了。他把拂尘捧在胸口。“是我的。这拂尘,是我的。”
“哈哈,现在不是了。不是你的了。”无尘不想让别人知道缘来转世的事情。哈哈一乐,把缘来说出的话,遮掩过去。
说话间,时候已经不早了。斜斜的夕阳,照在玻璃窗上,折射到屋子里。无尘喝尽杯子里的茶,起身告辞。
知道大和尚过午不食,老掌柜也没有挽留。正好向晚,天气凉爽,适宜赶路。
送到门口,老人塞给缘来一个点心。大和尚合掌,道一声阿弥陀佛。领着缘来走了。
这两天,有一个人摊上事了。
不断遭人追杀。他有点莫名其妙,百思不得其解。
是谁呀?就是那个高瘦发稀的荀先生。
荀先生,大号荀四海。祖上殷实。可父亲好口大烟,早早把家业败光。母亲活活气死。他从小就是一个人混。有吃就吃一口。没吃,就硬扛着。
早早就看透了世态炎凉。他信奉有奶便是娘。他知道挨饿扛皮的滋味。他下苦功夫,跟城南鹰爪王张雄学武艺。后来他要试试手。一拳把师傅张雄打得在床上躺了半年。从此声名鹊起。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有钱就行。在他眼里,道义?那是哄孩子玩的。他心狠手辣,江湖人称,毒鹰荀四海。
从小到大,就喜欢干偷鸡摸狗的勾当。无意中练就了飞上跳下和跑得快的本事。别看他又高又瘦,轻功,也算是一流的。并且是与生俱来,无师自成的。
那天和小种分手,荀四海心里美啊。伸手摸摸怀里的小黄鱼。“龟孙东西,还真够意思。”
自己骂了一句,又哈哈笑了起来。直接去了秦淮河边的十八街。
十八街,本来叫石坝街。因秦淮河上垒了个石坝而得名。比邻夫子庙。金陵最著名的烟花柳巷。
当年看风水的刘铁嘴,站在淮清桥上说,秦淮河四十九滩,三十六弯。只有这一段风水最出奇。石头垒坝,垒成个佳人环。河水荡荡,环然有情。他预言,将来此河,佳人辈出,定是水粉烟脂河。这个环,真是环出许多绝世佳人。
天下闻名的秦淮八艳,自不必细述。据说后来石坝街上十艳并出,风尘飘飘,香艳秦淮。因此,石坝街就被叫成了十八街。“多少风流名胜处,一夜秦淮醉烟花。”说的就是这里。
晚上的十八街,幽深,热闹。各式各样的灯笼点亮了。倒映在秦淮河上。一只画舫划过,河风飘来清悠的歌声。
火树银花三五夜,
盘龙堆凤玉烛红。
兰棹轻搖秦淮夜,
紫气烟笼钟山峰。
画舫远去了。带走了一船的歌声。
沉寂中,闪烁灯火的青楼上,不知是谁,轻轻地吟唱起来。
明镜悬天犹有韵,
幽兰虽香不禁风。
断梗飘蓬无归处,
天涯芳草何处逢。
歌声,凄婉,朦胧,在秦淮河的夜里,飘了很远,很远。
荀四海,高兴,心里美。“有钱,就是好。”身边的八个佳丽,布菜敬酒。他有滋有味的吃着,喝着。
“老子胜过唐伯虎。”他嘴里嘟哝。
“荀大爷,你说要打鼓?”
“打鼓?粉红啊,把我屋里的小鼓拿过来。”
……
几个姑娘七嘴八舌,忙起来。
荀四海哈哈大笑。摆摆手。“我说,老子胜过唐伯虎。哈哈。”
“唐伯虎是谁啊?他算老几?”
“就是啊。他怎么能和荀大爷比?”
“不要理唐伯虎,大爷喝酒。”
……
诸位,荀四海为何突然想起唐伯虎?这是他从小的一个心结。小时候流浪,没处去。就常常去戏院,一方面避风避雨,另一方面,他喜欢看戏,热闹,好玩。
有一天,戏演的是风流才子唐寅。唐伯虎点秋香。有一个场景,唐寅的元配夫人,也就是大太太,和他开玩笑,打赌。大太太说:“你才高八斗,风流倜傥。你六女可得,七女难求。”就是说,你可以找到六个夫人。但第七个怕是不可能的了。
为此,唐伯虎自卖其身,入相府为奴。最终,娶得第七个太太秋香。
“六女可得,七女难求。”这句台词,深深地印在荀四海的心里。今天吃着喝着。猛然想起这句台词。看看眼前自己被八个漂亮的姑娘侍候着。一时高兴,嘴里嘟哝出“老子胜过唐伯虎。”
吃得高兴,喝得开心。光光的脑门上,渗出了油油的细汗。两个漂亮的姑娘,一个左边,一个右边,两把大蒲扇,悠悠地扇着小风。荀四海给每个姑娘的酒杯里添满了上好的秦淮月。然后,在自己面前,满上三杯酒。
“哈哈,我,荀大爷,”有点喝大了。他口齿开始不利索。“我喝三杯。你们,一个人,一个人一杯。喝完,我给你们一个人,一个人一块大头。”
“喔…,好啊。…”欢呼声。亲亲热热。
“八嘎。”一声断喝。从窗户飞进来一个人。
荀四海吓得一哆嗦。“啪。”酒杯落地的声音。搂着姑娘的左手迅速抽回。交叉手,已经到位。跟着右脚踹出,雄鹰叼青蛇。
太快了,出手狠且准。“啊!”来人惨叫一声。整个人横着飞了出去。“咚。”撞在板墙上的声音。
常年干着刀口舔血的营生,练就了迅即反应的能力。此时,毒鹰荀四海已经完全清醒了。右手筷子飞出,两声惨叫。门口冲进来的二个人倒下了。左手拔下一个姑娘的发簪,往后一扬。偷袭的人倒下了。
“老子不陪你们玩了。”毒鹰左脚一纵,鹰击长空,越窗而出。瞬间消逝在秦淮夜幕中。
欲知这后事如何,且听老夫下回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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