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收

再过几天,就到二十四节气里的芒种了。每到这个时候,地里的小麦在如火的日头照射下,总是要迫不及待地披挂上金色的嫁衣,准备丰盈庄稼人的粮仓了。傍晚,看着夕阳下阵阵摇曳起伏的麦浪,我的思绪也不经意间飘回了家乡,飘回了儿时那打场晒麦的热闹景象里。

我家坐落在泰山脚下的汶水河畔,丰腴的土地让小县城很早就成为了远近闻名的小麦主产区。家乡的土地平整,多半是一眼望不到边的平原。在我上小学的时候,每年的麦收和秋收都是乡里人最忙碌最幸福的时候,尤其是麦收时节,对我们这群半大小孩儿来说,简直是到了人间天堂,这天堂的名字就叫麦场。

麦场是每个生产队预留出来的专门用于打场晒麦的地方。那时候小麦收割还是半机械化的,主要是靠人力把小麦割下来运到麦场上,然后用脱粒机把麦粒打下来,再晒干入仓。由于麦场平时都分到各家种上了土豆、大蒜、花生等农作物,所以在小麦收割之前一周左右,各家要先把自家的作物收回家,我们叫做整场。从这时候起,就正式吹响了麦收的号角。

每次整场的时候都特别热闹。通常的景象是百十户人家一起在地里忙碌,因为各家的场地都不大,作物不多,因此干起活来主要是以相互插科打诨为主。男人们总是在地头阴凉里把烟卷抽到太阳快落山才想起干活。女人们就更有意思了,活像一年没见过面似得,手里干着活,嘴里还不耽误家长里短,相互品评着今年小麦成色几何,喜悦之色溢于言表。我们这帮小麻雀,放学之后就成群结队往场院里跑,在各家的场地里翻腾遗漏下的花生、土豆或者大蒜头,然后捡一堆枯草,生起火烤着吃。那香味,即便是现在想起来,也不禁要流下口水来。

俗话说,“收麦如救火”,整完场,各家各户就开始争抢着收割小麦了。割小麦是枯燥又难以忍受的。首先是时间,割小麦最好是在晌午,等太阳把麦田里的露水晒干才能动手割,为的是脱粒的时候不让麦粒过多的贪恋麦壳,造成晾晒的不便。其次,麦芒上生长的倒刺扎在人身上,起初没什么感觉,但当汗水浸满全身的时候,那滋味真是比千万只蚂蚁在身上撕咬还难受。由于割麦子基本上都是弯着腰,所以这体力活有多劳力,想想就够让人打怵的了。现在回忆起陪父母割麦子的情景,发现自己多半是待在某个树荫下摇晃着大草帽啃着西瓜度过的——父母的疼爱,真是越回忆越浓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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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if]收割成捆的小麦在麦场上堆成了结实的小山,静待着最重要的一道工序——脱粒。脱粒也有传、接、递、送、装等要求,需要六人以上协调配合才能高效完成,所以一般都是几户人家合伙劳作。夕阳下,大红色的脱粒机愤怒的咆哮,人们便讨好似得把一捆捆小麦送进它张开的血盆大嘴里。这大家伙消化能力极好,几乎是转眼间,金黄的麦粒就在它的肚腹处流成了小河。或许是不满意自己怎么吃也吃不饱的现实,它把柔软的麦秸从屁股后面用力甩出——飞扬的金色丝絮又慢慢堆积成了一座座软绵绵的金山——那真是我们的乐园啊!不知道多少次,曾和儿时的伙伴一起,把身体藏进这温热柔软的山丘里,只露着一张小脸跟天上的星星比赛眨眼睛。偶尔会有不眠的蜻蜓飞过鼻尖,不小心就留给我们每人一个童话般的梦——听着远远近近此起彼伏的脱粒机的轰鸣声,加上满天星辉做成的锦被,怎能不睡的安稳呢?

脱离了母体的、颗颗饱满的麦粒,平铺在场院上,悠闲的晒着太阳浴。这时候,父辈们似乎再也不嫌太阳毒辣了,只想赶快把这一年的金灿灿的收成装进粮仓。当然,麦粒也不是那么容易干透的,一般要在大太阳下晒三天或者更长才能入仓。于是,每晚陪父亲在场院里看守麦子,便成了至今我跟父亲之间最深刻、美好的回忆。那时候总是兴奋的睡不着,缠着父亲讲天上星斗的故事、村里的奇闻轶事,然后不知不觉在烤的焦香的麦堆里沉沉睡去……

等到干干净净、金色诱人的麦子终于哗啦啦流进各家硕大的粮仓的时候,绿油油的玉米苗已经破土而出,学会亲吻晨曦和吮吸甘甜的露珠了。你看,农家人的喜悦又接上了一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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