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村之恋(十四)

铁山医学院坐落在铁山市西郊的落凤山脚下,这里原是一所部队医院,解放后医院搬迁新址,政府在原有病房的基础上扩建成医学院。学院北面紧靠着落凤山的南坡,葱葱郁郁的树木围绕着红砖青瓦的苏式建筑,在当时还不算发达和开放的铁山市,显得有几分学术范儿。一个周末的下午,三月的铁山似乎一下子嗅到了春天的气息,一反常态的艳阳高照起来。翎子手里拿着刚刚从传达室收到的信,走到宿舍门前的长廊边上,坐下来仔细端详着手中的这封信,那圆圆的“齐齐哈尔”的邮戳似乎还散发着油墨味,一枚蓝色的八达岭长城邮票倒贴在信封上(倒贴邮票的含义表示着寄信人期待着信件快点送到),她笑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撕开信封,那熟悉的笔迹便跃然眼前了:

“翎子:

你好。

很久没有给你写信了,是因为我一直在忙于自己提干准备的事情。三月的铁山想必已经有了春天的气息,但是大兴安岭却依旧天寒地冻,冰雪封山。就像此时此刻我的心情,渺茫无助。

上周刚刚进行完提干考核,昨天就公布了考核结果。我们营一共报了8个人,只有3个提干的名额,我和我们连一个叫刘保的湖南小伙子并列第四。熄灯后,钟连长找我谈话了,他让我做好思想准备,不要因为一时的失利而放弃希望。他的言外之意,我已经很明白了,刘保是战斗班排的,并且和营长是老乡,关系非同一般,当我们站在同一个平台的时候,人脉就会起到很重要的作用。所以这次提干,我很可能会落选。

翎子,对不起,我可能没办法恪守对你许下的诺言了。如今,你已经是大学生了,再过个一年半,就要毕业成为一名白天天使,走上新的工作岗位。而我呢,却依旧只是个大头兵。我们之间的差距已经越来越大,我不知道能不能追上你的步伐。一个是天之骄子,毕业后就能穿起白大褂,守着铁饭碗一生衣食无忧;一个却是平庸小兵,再当几年兵后回老家刨田种地……一想到这些,我就觉得好难过……做我的女朋友,真的是委屈了你!

夜深了,天气也越来越冷了,注意保暖加衣,珍重!

黄  兵

1980年3月19日”

两页纸,只有两页纸?翎子愣了一下,这是黄兵给他的所有信件中写的最少的一封信了,而且比之他以往那种积极向上、热情洋溢的文字而言,这封信的内容充满了消极和负面的情绪。一开始,翎子非常生气,气黄兵对人生的自暴自弃,气他对自己的冷嘲热讽,更气黄兵对他俩爱情的不坚守。委屈?什么叫委屈?难道当初在柳林子村头的小山坡上,他的那些豪言壮语、那些柔情似水,全都是一阵风吗?难道她高考失意、他千里迢迢赶回来送给她的那个拥抱仅仅是同学之间的同情和友谊吗?难道这一年多来的所有通信,全都是虚无缥缈、没有价值的文字游戏吗?翎子将这封信团起来,狠狠地扔到地上。长廊边上,刚才还感觉到和煦无比温暖如春,如今却觉得砖凉瓦冷甚至风寒刺骨起来。翎子茫然了,甚至连同屋舍友何胜芳走近她跟前,她都全然未觉。

“翎子!翎子?”翎子一抬头,就看到何胜芳那张胖胖的娃娃脸,“你怎么啦?”何胜芳惊讶地问了一句,本来不大的眼睛努力的睁大了一下。

“哦,没……没什么!”翎子小声嘀咕了一句,想尽力掩饰自己内心的沮丧,“有事吗?”

何胜芳抬头环顾了下四周,而后就趴在翎子的耳朵边悄悄地说:“翎子,有个瘦瘦的、黑黑的小子,说是你的同学,拎着一大堆东西,来宿舍找你呢!”

翎子一听,顿时反应过来,这再没别人,肯定是李洪亮!这一年多来,他可没少献殷勤,隔三差五的给翎子邮寄礼物,逢年过年还去翎子家里送这送那,翎子再三叮嘱爹娘不要收他的东西,并都按市价给他折了钱送还回去。这个学期,他倒是平息了好一阵子,没想到又来这一出!

她有些生气,蹭的站了起来,噔噔地往宿舍走回去。

“哎,哎——翎子!”何胜芳赶紧追赶着翎子,一阵风彻底把地上的纸团给吹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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