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九谋·谋国·70 迁都

七月,官制改革基本完成,女谋士要做的第三件大事终于摆上了台面:迁都;迁都的目的地也很明确:颜中郡,辰阳城。

颜中郡在落颜国中部,主体是“颜中五岭”环绕下的一块盆地,土地肥沃,河网密集,四塞高筑,金城千里,自古都是帝王之州。而辰阳城位于颜中郡中部偏北,北靠九玄山,南临辰水、玄水,因地处辰水之阳而名“辰阳”,向来是历代王朝首选的都城。只是玄王朝建立时情况特殊,宏业皇帝综合考虑经济、政治等多方面因素,最终并没有定都于此。

事实上,辰阳是琳早就看重的都城了。几年前,在记忆封印还没有解开的时候,琳就在月灵部落的小帐篷里,就着一本书和一张地图,和秋讨论过落颜国的定都问题。当时秋特别分析了辰阳城的经济状况,说是辰阳所在的颜中盆地一带因为多年战乱导致的经济萧条,根本无法维持帝都的正常运转。琳进入落颜国后又特地有过调查,不得不承认秋说的对,当年宏业皇帝选择银环而不是辰阳为帝都,的确是十分明智的。

不过,宏业帝和琳一样,也十分看重辰阳城。这位开国皇帝虽然没有定都辰阳,却在定国以后几番派人去颜中盆地考察;当年颜中王就藩后的一大任务,也是发展经济、重建辰阳城的宫室和官署。颜中王从中猜出了父皇的心思,以为父皇是想让他借机立功,然后借着迁都传位于自己,因此干得格外卖力,辰阳的也因此而迅速从萧条中复苏,一点一点发展起来。

当然,颜中王的如意算盘最终没有成功。这位仁兄不但没能挤掉自己的哥哥继承皇位,反倒被老哥崇德皇帝连人带爵位一起干掉了,自己经营十数年的风水宝地也被朝廷收回,设郡管辖。崇德皇帝忌惮颜中王在中部的势力,不再给颜中盆地以特殊关照,当然更没有迁都的意思。如此三十几年,辰阳经济虽有发展,却再也没有人抱迁都的希望了。

琳进入落颜国、逐渐在朝中有了自己的势力后,重建辰阳再次被提上了日程。她认真考察了颜中盆地的情况,一边用生命系力量促使那一带的土地迅速恢复,一边利用自己在朝中的影响力,颁布各项政策促进辰阳及其周边的发展。

幸运的是,当时的丞相百里长兴也有意重建辰阳。崇德帝压下辰阳之事,是忌惮颜中王的旧势力,如今颜中王被废已经十几年,经过朝廷这么长时间的经营,那些残余势力的威胁已经基本不存在了,考虑迁都完全不成问题。更重要的是,南方明烨国的沦陷搞得整个落颜国人心惶惶,对银环城地理位置的潜在危险,百里长兴也很是不安。相较之下,辰阳就要安全许多,现在顺带经营着辰阳,也免得日后银环城受到威胁时,整个玄王朝都会走投无路,重蹈明烨国嵩野王朝的覆辙。

于是,在百里长兴主导、琳的暗中帮助下,辰阳城的经济以惊人的速度恢复。文华三年三月,丞相谋反案接近尾声时,辰阳的重建已基本完成;待官制改革尘埃落定,辰阳皇城的官署也按照新的官制重新分配整修完毕,琳看迁都时机已到,便借皇帝之手,下令迁都。

哪知迁都令一下,立刻激起满朝议论,反对意见一波接一波涌来。华胥澜把情况报给琳时,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怎么回事?迁都酝酿已久,百里长兴掌权时也着力重建辰阳,从未听说有人反对,这会儿怎么都冒出来了?”

“因为不管是宏业皇帝还是老丞相,都只建都,并未迁都。”华胥澜指出,“在众人看来,辰阳顶多算是一个陪都,是精灵大军入侵、走投无路时的一个避难所。如今敌未入境,海内晏然,银环城经营多年的基础,他们是不会放弃的。”

“原来如此。”琳皱了皱眉:这倒是她的疏忽了。她自己有意迁都辰阳,便把所有发展辰阳的政策都视作有迁都意图,真是有些一厢情愿了。

“但是这都必须迁。”最后她说,“传我的命令:召集内参七辅和九司长史,明日内参院会议,我亲自和他们谈。”

他们越是不愿走,就越是非走不可。在银环城扎根的可不止那些普通官员,还有除而未尽的贵族和皇族,此事若不解决,将来会寸步难行。只有在一个全新的帝都里,她才能放手去实施她的计划。

第二天,内参院的议政厅里,十几位高官正襟危坐,目光都落在首席的白衣女子身上。

“迁都之事,诸位大人怎么看?”琳问。

众人面面相觑,都不敢首先开口。琳呷一口茶,平静地道:“今日会议不做记录,诸位心中有话,但说无妨。我不过是想听听大家的意见。”

官员们又对望一眼,终于将目光投向内参次辅青叶英——众人皆知,首辅华胥澜可从未对迁都表示过反对,而青叶英和大多数人一样,几代基础都在银环城,最为利益攸关。要提意见,还得靠青叶英领头。

在众人的注视下,青叶英犹豫了好一会儿,终于说道:“回谋士大人,下官以为,辰阳荒废已久,如今虽有起色,但终是太过偏远,基础设施也还不够完善,迁都之事……还请谋士大人三思。”

青叶英开了这个头,议政厅里立刻热闹起来:

“下官以为,银环城乃祖宗基业,王气所在,万万不可抛弃。”

“辰阳乃辰王朝旧都,银环才是我朝根本。此时迁都,乃弃我之根本,旧前朝之香火,实在不合规矩。”

“自古迁都劳民伤财,我国战乱初停,正是休养生息的时候,实在使不得呀……”

几位官员你一言我一语,一个劲儿地说着迁都的坏处,只有华胥澜一直沉默不语。这位新上任的首辅大人本就是作为囚犯被带到银环城的,如今虽然身居高位,但说到底也不过两年时间,对银环城实在没什么留恋,反倒是那些扎根银环的贵族世家常常给他带来压力,尤其是成为内参首辅之后,越发感到阻力重重。反观辰阳,虽是旧都,却完美切合新政,迁都对他而言,百利而无一害,怎么可能出言反对?更何况,以女谋士的行事风格,怎么可能因为几句反对就改变计划?一切“异议”都是白费力气,他需要做的只是安心看戏,必要时替她说几句话就行。

等大家把能说的反对理由都说完了,琳才说道:“诸位的意思,我大概都听明白了:迁都有害国家发展。是吗?”

官员们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暗暗交换着别有深意的眼神:反对理由其实公私兼备,只是后者被他们有意避过,前者却被拿出来添油加醋一阵说,显得一切冠冕堂皇而已。现在琳从国家发展的角度做了个总结,众人当然不会说“不”,于是都沉默不语,给她来一个默认。

琳把官员们的表现都看在眼里,眸子里的神色不觉深了几分。但她没有挑明,只微微一笑,续道:“所以,我是否可以断言,诸位都是为国家利益考虑的?”

没有回答,仍是默认。众人目光灼灼,都等着看这个姑娘能出什么大招。

琳扫视众人,微笑一深:“那就好办了。国家利益,从大处来讲,无非三项:政治、经济和军事。我说的对吗?”

官员们对望一眼,稀稀落落地点了点头,继续等待下文。琳拍了拍手,两名侍女翩然而入,呈上一卷长长的白色帆布,在她身后一展——一幅巨大的地图出现在众人面前。众人注意到,在这幅地图上,银环和辰阳所在的地方都用代表都城的红色点做出了标记,可见迁都一事,女谋士势在必得。

“这是最新一批的落颜国地图,迁都对国家是利是弊,稍一分析便可得知。我们先看银环城。”琳在颜河入海口处的小红点上一指,“银环城地势平坦,气候温和,河网密集,交通发达,向内水网路网连通全国,向外海路直达明烨国,对经济发展确实有利。”

官员们点头表示同意,但都谨慎地没有发表看法。于是琳话锋一转,续道:“但是,银环城只适合做一个经济重镇,不适合做首都。颜河中下游一马平川,根本无险可守,一旦形势有变,银环城将十分容易遇险。诸位只需设想,若是当时飞燕军未能成功,使得南陵王借青虹岭之势长驱直入,后果将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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