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歌

01

门廊外

篱墙纷乱窃语，

你回看——

寒噤深处——

琳琅餐具间

         轻掠

刺响。

02

伫立的人

铲土

掩埋了一个名字——

而后，空的手

交错；

黑枝肃穆的路径

我们来了又去。

03

在严冬，一棵树做了梦

在雾中弯折——

岁月之声

忽然而散的枝叶。

南方的寒雨。

04

贫瘠，负担，黑暗——

他们哀求；

克制着，看

矮小鄙俗的山

橘树在黄昏

袅袅，凹凸——

他们一无所知

他们生火——

燃烧，燃烧，燃烧——

05

她存在的

三餐时刻：吃吧——

于是她看我衰老

在餐桌前

我脆弱的下巴

对着汤勺

吃着。黑暗的巢

凋零在自家

厨房下。

06

织针，钩

痛苦的句子

对抗倦意

长夜被耗尽

除了你

重新搁置

没有什么来临

07

夤夜的神祇

抵达肺部

从体内到体外，更迭和逃逸

失去神性的时间

反复

从额头到手指

再到无意的字里行间

熟悉的三月：短促，短促

我攥紧着自己——

08

活不了了，这只灰鸟

从山头迟暮

回退：我是农民——

以不协调的身份

枯坐

田埂上。天色渐暗

丧失的风景里

轰响，造梦和撕裂——

09

次序的下午。冥想

冲撞，震荡，

力竭在一种次序——

可怖的千眼石兽

亿兆蜉蝣

火，电，欲望，离去和返乡，公路——

颔首，坠日——

器官，哭的，

失去的哭腔——

10

为什么是今天，尤其是今天

感到格外悲伤

为什么再没人住的房间

还有我，还有静谧的悲伤

没有任何死亡

只是有人离开了。我一间间穿过

从悲伤走到悲伤

11

墙垣的风月

轻垂

门扉饥馑，敞向小径

我说，别去——

在枯槁指尖

         森然

梦幻

12

那些寒气

你我口中上升

越过额头

在晨。石灰质

清冷，

前夜的尖梢暗昧

雾水裹首：圆润——

在话语间

转逝。

13

我见你，瓷质

亭亭玉立，

我见你，蓝似清泓

奕奕四顾，

我见你面容间失措——

当

我咬着自己的上唇

你咬着自己的下唇

我见你

静默，游移

粼粼遁隐——

14

黑长裙上

皎皎

我们缄默——

我们庸常

发梦：

门槛青石外

沟渠

淘米时泠响；

到处是蔚蓝，繁花金灿——

困醉。我们当众呕吐——

我们溢泪——

15

一连串的你，铭记

又遗忘

这数目丈量：

莫逆之交的

一面之缘的

以致这数目

对抗你，分割你——

余留你，时刻

和质数

16

食堂围坐：工人诗人

工人农民，工人会计

工人大学生——

白炽灯里

我们彼此点烟

手足俱疲，

我们等待

星沉落，

黑漆里摩托疾驰

凌晨两点，等待我们

再也不相见

17

所有人都知晓

除了我

所有人自顾自地

在场——

关于故乡和美人和自己

最后他们没有说

美人

时间的声音

愈冷：他们

奚落我，奚落自己

18

烦闷地听，

久滞的雨声：

铝，钢，石灰，塑料，低云——

尼古丁和发酵处方——

我的质地

渐黏稠

汲所有日子

湿沉

走下楼。扶栏回旋

顿挫

19

小心地剪。

伤镜前

闭目，

当束束头发落地

轻声细颤

“小心地剪。”——

再次，

他不安地声明

20

有时他们想到了什么——

它们春生冬藏

种子到对叶

到幽宵间花萼

孤单——

我的手搓揉土壤，

栽种

少许盛开和过多衰败

在时序，错落——

腐烂

我想起了死去的猫

它的好奇心和它的渴望。

温柔，

但我什么也没有做——

21

这是晴天。高悬

而我的额头阴影在死——

从一个车站流离

水泥钢筋上

太阳肢解，月亮葬我

霓虹葬我

风葬我

空腹声葬我

重复，重复，死了，重复

带着证词。

22

我用谵语冒险

不知何地

阳台荒凉

仿佛象牙塔，埃及石像，寒山——

仿佛

阳光房，防腐剂

为何你在这——

鼻塞，眼朦

听切割器，卡车

尽头

在未命名的村间

昌盛

23

肋骨。我的四壁

枯枝败叶

被吹散——

从铁轨到铁轨

漆黑里

枕着碎石，磨亮的

衣领。

24

 

严肃和揶揄混淆

片语

我应当怀疑：

冲凉的夏夜

水滑落

在瓷板响得烦人；

起先哗啦，而后噼啪

总结了

溅碎时的一点光泽

而已，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