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记之一：桂花香暗飘过

《瑞安日报》2018年11月5日刊登图片发自App

桂花的记忆源自一部描写胡雪岩的电视剧《八月桂花香》的主题曲，这部电视剧1988年上映，因为彼时年幼，对剧情毫无印象，倒是记住了歌词，每逢在桂花开放的季节，旋律便窜出脑海，慢慢悠悠，一缕一缕的情思随桂花荡荡悠悠牵出来：人随风过，自在花开花又落，不管世间沧桑如何，一城风絮满腹相思都沉默，只有桂花香暗飘过……

一个暗字，多好，不争不骄，默默地，静静地开，低调含蓄。桂花小米粒大小，或橙黄色或米白色，掩映在绿叶丛中并不起眼，空气中弥漫着甜甜的香味才让人注意到，香气清清凉凉的，钻入鼻息萦绕袖口。从桂花树下过，整个人清清爽爽，天地澄明，旷古悠远无限延伸。

其实，相思并非沉默，桂花亦可传情。上世纪九十年代，流行书信往来交笔友。我的同桌是个大大咧咧的临海姑娘，绰号“牛爸”。牛爸生性爱闹，有她的地方总会掀起一阵笑的旋风。她经常在各种文艺晚会上出演赵本山演过的小品，脸色黝黑，乡土气息浓厚，给人感觉土得掉渣。一天晚自修下课，我路过校园的那棵桂花树下，见牛爸蹲在树下，一团一团地聚拢落满一地的桂花，装进信封，寄给远方的笔友。冷露、月色、花香，最能激发情思，给人以无穷的遐想。牛爸虽是简单的校服穿着，但因了那一袭花香，再粗糙的打扮，也变得百媚千娇。及至经年以后，忆起＂牛爸＂脑海浮现的总是那个捡拾桂花粒的深情的少女，聘聘婷婷，驻留在时光中不老，散发着永久的桂花香。

瑞中校园里亦有很多桂花树，教学楼边上的小树林，德字碑旁的草地上，甚至河边的鹅卵石丛中也挺立着桂花树。清晨被香气迎进校园，暮色中又被香气送出校园，诗意和浪漫油然而生。

综甄楼前的那颗桂花树据说是从老瑞中移植过来的，沾染了旧岁月，幽香似乎比别处的更加浓郁。去食堂的路上必经这一棵桂花树。因下了一场雨，桂花树下遍地金灿灿。有同事把雨伞倒放在桂花树下，轻摇树枝，瞬间，粒粒精灵般的桂花，散发着幽香，飘落下来，好美的“桂花雨”啊，那伞窝里很快铺了一层。“人间尘外，一种寒香蕊。疑是月娥天上醉，戏把黄云挼碎。”宋词的意境混合着眼前的桂花，有种被熏醉了的感觉，恍惚间，又仿佛看到月中嫦娥赴蟠桃宴，醉酒把黄云搓碎，嬉戏洒向人间，不就是这一阵阵桂花雨吗？

在科举时代，桂花象征文人的荣誉。“蟾宫折桂”就是进士及第的雅称。因“桂”谐音“贵”，所以桂花又有荣华富贵的寓意，有些地方的习俗新娘子要带桂花，则是寓意“早生贵子”。

想必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树暗香盈袖的桂花吧？最典型的是琦君的《桂花雨》，故乡的桂花在她笔下成了精神的图腾。

七几届的瑞中校友来校申请开同学会，这两位校友年龄和我父母差不多，他们离开校办后，径直到了甄综楼旁的桂花树下，女校友为男校友拍照。男校友看过照片之后显然对自己的表现不满意。女校友安慰说，重来重来，我们多拍几张，发到群里馋死他们。无疑，他们，指的是那一届的同学吧，瑞中初中部的学生。我被他们的快乐和专注感染，遐思飞扬：他们的故事莫非曾在桂花树下发生、发展、高潮、离别？有香气的青春总是令人难忘的。

我去过很多城市，威尼斯以刚朵拉留在记忆，法国以美食常驻心间，香港以购物天堂让人流连……以一种香气来回忆一座城市的，却不多见。若干年前，我带着孩子到深圳过春节，去往世界之窗的路上，行道树两旁满目是开得正艳的紫荆，花形似碟，密密层层，满树紫红，格外娇艳。行走的目光纷纷被它吸引。然而一阵馥郁的清香萦绕周身，让人忍不住抬头四处寻找，是桂花！家乡多是秋天开的丹桂，春天开的桂花却是第一次看见。此种桂花学名木樨花，四季开花，又称月月桂，深圳这片温暖的土壤刚好适合它。一座流香的城市就这样印在了脑海里，每当想起的时候总是有隐隐暗香从心头浮起。

爱一个人，爱得浓烈得要死，真想咬一口。而人们对桂花的喜爱，也是爱到吃进肚子里才算妥帖。清明炊糕，元宵汤圆，甚至一杯清茶，都要点缀桂花娇小的身影。它虽是配角，却是点睛之笔，加了桂花，清香绕舌，滋味便出来了。

桂花有两种花语，其一是吸入你的气息，其二是永伴佳人。无论是哪一种，都是深入骨髓的美好与欢喜。不管世间沧桑如何，有桂花香暗飘过，足矣！

《瑞安日报》2018.11.5刊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