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月经这事儿

现在的小孩越来越聪明了，无论男孩女孩，他们才十岁就知道了女人的月经是怎么回事。

我的初潮是十三岁，有点儿早。如果晚一两年来，我可能还能长高点儿。怪不得当初妈拎着我的裤头，瞧了又瞧，然后忧心忡忡地看了我一眼，最后叹口气，转身用卫生纸折了一条纸片，让我垫在屁股下。

但十三岁的我并不明白。妈的神情让人害怕。我不知道我的身体发生了什么，那片厚厚的卫生巾让我不舒服，我不知道垫它要多久，我想偷偷扔掉。

晚上，我躺下睡觉，想着白天这事，忽然悲从中来，捂着被子就抽泣起来。这时妈在我身边坐下，说，没事，这个叫月经，每个月来一次，女孩子长大了都有的。

这是我关于月经最早的认识。我不记得我们那个年代我所在的初中学校给过女生这方面什么教育。直到后来，在高一的生物课上，大学刚毕业的生物女老师在黑板上画了一个可爱的倒梨，我才真正弄懂经血从何而来，为什么来。

月经来潮成为我的小秘密。我不知道别的女生是不是也和我一样。我偷偷观察她们，可她们蹦蹦跳跳的样子根本不象。月经来的那几天我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坐，放学就赶紧回家去。

快元旦了，我和几个女生坐一起写贺卡。我们在卡上写名字，碰到某个淘气男生的名字，我们就一阵窃笑。这时，一个瘦瘦高高的女生突然压低声音，问到，你们，谁，来，事，了？大家停下手，你看看我，我看看她，都低下了头。提问的女生一甩头，说，我来了！然后抿嘴一笑，接着写起字来。我也来了，一个女生说。我刚来的，另一个女生说。

就这样，月经这事儿从我一个人的秘密变成几个人的秘密。常常，我们被神秘地带到角落，问有没有带卫生纸。原来那谁谁来事了，正在厕所等待救援呢。

来月经后，我看过的奇怪的事也就有了答案。我明白了邻居阿姨在自行车后座上推回来的那高高一摞粉色卷纸是做什么用的，也明白了厕所里那些吓人的红是怎么回事。

慢慢地我习惯了月经，也习惯了厚厚的卫生纸片。可不久，再来事时我却感到肚子疼。从隐隐的疼扩展到拉扯一样的疼，左边疼完疼右边。这个疼和我平时肚子疼不一样。平时疼，去趟厕所就好了，可月经这个却白天疼晚上疼，疼得我在床上直哭。妈心疼，说，这孩子，怎么痛经呢？她给我灌热水袋贴在腹部，给我冲红糖水喝。

过了一两天，血畅通了，不疼了。

我开始害怕来月经。月经，不仅意味着体育课不能跑步，一不小心会裤子后面会渗出令人尴尬的血迹，还意味着有那么两天，我要忍受这种地狱般的折磨。

一年又一年，青春期的我步入高中。我住的宿舍，有个女生竟然高二才来月经。熄灯后，我们这些“过来人”你一句我一句向她传授经验。终于有一天，她兴奋地跑进来，我的月经来了！她宣告。然后我们这群“老女人们”热烈祝贺这个新女人的诞生。

每当月经来临，我就像大病一场。我不能去上课。等我再去班级，我那天真无邪的男同桌就问，你怎么没来上学啊。然后他看着我，总结到，你好像每个月都有一天不来。后来，可能是生物课上讲了两性的生殖系统吧，他再也没有问过。

高考后，我在沈阳的姑姑家小住。姑姑看我难受的样子，一问，知道了我痛经。她说，你妈妈真是，也不给孩子看看。她带我去瞧老中医。从中医先生那儿，我知道了痛经是由于体寒，气滞血淤。痛则不通，不通则痛。一连几天，屋里屋外弥散着苦涩的中药味儿。一罐罐乌黑的汤水，也一碗碗入了我的口。

我的痛经在去北京以后有所改善。我发现暖和的地方对我的痛经有好处。妈妈说，痛经的女孩结婚后就好了。后来，我结婚了，再后来，我生了孩子。难受还是难受，但肚子没那么疼了。

因为痛经，我害怕月经。后来，我开始害怕不来月经，我盼望日子一到我的月经如期而至。我害怕怀孕，我不能怀孕。再后来，我有十个月没来月经，那是我在哺乳期内。我尽情地享受着男性一样月月无忧的便捷。

时代变化了。

我用过的经期用品，从卫生卷纸，到有塑料底膜的卫生巾，再到有护翼的卫生巾，变得五花八门了。不同尺寸，薄厚不一，早用晚用并且带着熏衣草清香的卫生巾比比皆是。电视广告里铺天盖地的...呵护女性的...那些卫生巾，你喜欢哪一款？

我在超市里看到卫生棉条，也叫tampon。出于好奇，我买了一盒回来。我读了说明书还不大明白，就找来视频看，可到现在也没敢试一下。将一个棉管放入私处，还要走路，该会是什么体验？用了它真可以去跳伞或泡温泉吗？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离开家乡近二十年后，我又搬到了西半球的“东北”。当我度过一个又一个寒冷的冬天，我的痛经又有了死灰复燃的趋势。

身体又隐隐不对了。我对老公和孩子说，这两天如果我脾气不对，你们不要理我。儿子说，妈妈，一想到你流血，我就觉得你好可怜，多亏我是男孩。我一想，真是，生为男儿身多好。

有时我想，上辈子做错什么了，这辈子遭这罪。或者，是不是我曾做过的那些孽，比如给别人带来的伤害......，老天爷才这样惩罚我。

听那些五十岁的姐姐们讲述更年期的种种不适：后背疼、乳房肿、心悸、烦躁，听得我心戚戚。我心想，得，还是让大姨妈来的更猛烈些吧。

至少，月经在，青春在。

虽然我的青春不那么无忧无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