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嫂

在我的记忆中,第一次见到大嫂是她的婚礼。

按照习俗,新人要等天黑以后才能进门。夜幕降临,一对新人在锣鼓唢呐声中被人群簇拥着进入新房。该闹洞房了!看着一院子的人个个喜上眉梢,我也赶紧钻进新房去一探究竟。

新房里人头攒动,根本没有我这个还没上小学的小不点立锥之地,我只好爬上炕头,趴在人腿的缝隙里看热闹。

只见大哥大嫂被人群簇拥着咬用红毛线吊起来的大红苹果。牵毛线的人故意把苹果弄得上上下下,每当两个新人咬不到苹果脸颊相碰,满窑的众人就发出哄堂大笑。嫂子白皙的脸庞变得通红,大大的眼睛也羞涩地弯成两个月牙儿。

彼时,大哥俊朗,大嫂貌美,一对璧人,羡煞旁人。

大嫂很漂亮,眼睛大,皮肤白,个子高,体态丰腴,利索能干,典型的陕北大姑娘。见长辈礼貌,对她的爷爷奶奶我的外爷外婆非常恭敬,对我们一众小姐妹也疼爱有加。

过了好久我才知道,大嫂是宁宁妹妹大爹的女儿,喊大姨是二妈,真真是亲上加亲。

有一年暑假回到老家,宁宁妹喊我一起去看大嫂,大嫂家那时住在拐峁,离外婆家还要走好一段路。我俩顶着大日头,手拉手从飞机山走到拐峁。一进家门,大嫂看见我俩立刻把怀里抱着的女儿娟娟放下,从炕上下来,在抽屉里翻出水果糖,给我俩一人塞一个,还切了西瓜让我俩吃。

后来,大嫂跟大哥又住回了大舅家的窑洞里。她家永远窗明几净,三口人颜值爆表,也总是穿戴得体。

大嫂学了裁缝,每到赶集的时候就到集上裁裤边做衣服。那时我上二年级,闹着要去给他们帮忙,让他们每次给我发一毛钱工资。大嫂跟大哥丝毫没觉得烦,而是认真地通知我让我明天早上起早点跟他们一起去赶集。

在集上,大嫂因为手艺好人缘好,来找她裁裤边的人不断头。我给他们打下手,坐在锁边机旁负责锁边。刚开始还行,后来遇到一位要求高的阿姨,觉得我年龄太小,不放心我给她锁裤边,大嫂就又给她锁了裤边,剩下的人也看样,我就“失业”了。只好手揣在裤兜里讪讪地站在一边,过了一会儿实在无趣,便低着头沮丧地回到外婆家。

傍晚集散了,大哥和大嫂搬着机器回到家中。大嫂把我叫到跟前,郑重地给我一毛钱,说,这是你今天的工资。到现在我还清楚地记得当时那份超级超级的开心。

后来,学业越来越重,回老家渐渐少了。只知道大嫂跟大哥陆续又有了儿子文文、二女儿刘艺。

再后来,大嫂有了工作。娟娟、刘艺都结了婚,大嫂当上了外婆,文文上了中山大学在广州发展。

上个月,听说大嫂在交大一附院看病,我赶忙过去看她。去的那天,她正打着点滴,睡着了。娟娟在一旁坐着,大哥在楼道一张临时床上补觉。

等了一会,大嫂醒了。大眼睛依旧非常有神,即使在医院生着重病也穿着漂亮的橘红色的睡衣。她坐起来,从床边的小抽屉里拿出梳子,认真地整理她的发型。跟我聊天,问庆庆考上哪所大学,问我工作怎样,说她做了六次检查,西安的医生看不了还得请北京的教授会诊。跟我说她就是左边脸麻木,头有点闷。说实话,她坐在床上跟我说话,看起来跟好人一般无二。只是起身去洗手间的时候,她走不稳,总往左边偏,左腿也不能自如活动,像中风后遗症病人一样拖着前行。我看了心着实一沉。

快到午饭时间,大哥回到病房,给我洗了个桃子就去给大嫂打饭。饭打回来,大哥把床上支架撑好,站在大嫂身边,一手扶着大嫂,一手扶着碗,满眼疼爱地护着大嫂吃饭。

大嫂让娟娟带我去吃午饭,还说你能来看大嫂,大嫂就高兴。

我强忍着泪水,跟她们告别。谁知,这一别,竟是永远不见!

大嫂,只有五十岁,被两颗极速扩张的脑瘤夺走了。从住院到走,只有短短二十天!此时,她最爱的儿子还未成家,她该是多么地放心不下!

大嫂走的那夜,娟娟发了条朋友圈,说不知多少个轮回才能再做母女,报答养育之恩!我握着手机,眼泪长流,想起了大嫂种种的好,不能自已。

大嫂,漂亮善良的大嫂,一路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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