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已不牛2020-02-26

——————致乡村最后的牧歌

牛已不牛2020-02-26_第1张图片

我曾见过人拉犁的田耕真事,虽然只有一次,但至今未忘。那是一对老夫妻带着他们的二女儿,一人一条绳子系于本该系于牛扼的犁柄,然后奋力向前,象三张紧绷着的劲弓,与田地成四十五度的倾斜,后面他们的大女儿扶着犁。田是他们自家的自留地,犁是大集体前祖上留下的,他家竟一直保留着,挂在草屋的墙上,想来那犁头一定是经常打理的,否则早已锈迹斑斑无法耕用了。打他家田边走过的人都说,老花,你急什么呀?过几天队里的牛就有空了,你就等不得这几天,一家老小都跟着你受累。老花一家也乘隙喘口气,老花直起身来,朗声说道,就这么一点儿田,挂在耳朵边儿上就耕掉了,等牛还不晓得要等到什么时候呢?就着饭前饭后的空儿,一家人费点力就拉好了。大女儿也笑着附和道,是的,快得很,还有几趟就耕好了。他家的儿子和我都还很小,在一旁看热闹,看戏一样的好玩。

那时的牛真的是牛,队里的男男女女都宠着它们,四条牛分给四户人家护养,那是额外给工分的。老花后来也包养了一条牛,他本就是用牛的老把式,闲时放牛的任务常常交给他未成年的小儿子,于是我便自然而然地参与了他的牧事。老花护用的是一条壮年公牛,体壮力大,食量也大,所以放牧的时间也长。牛通人性呢,老花有时骂它,它会眼泪汪汪的,一副饱受委屈的样子,最让它难受的,便是老花的那声断喝,倒剥!我见过好多次,老花不到气头上一般也不会骂得这么狠毒,而当他骂出这两个字时一定是声色俱厉的,牛听后便规矩了好多,眼泪也随之流出了好多,倒剥是牛最不愿听到的一句骂了,老而无用,力不能站,废物一头,只等着剥皮卸骨,牛若至此,岂能不伤心欲绝,牛当然不堪此骂了。

暑假是农闲季节,无耕无作,牛落得了一段轻闲时光,水草又很丰美,这是耕牛们一年中最好的日子,三子和我已与这头公牛混得烂熟,牵至道边,一声吆喝,它便会乖巧地微屈四肢,这样它的腿弯处便成了最好的脚蹬,我们就可以轻松地爬上牛背,牵僵放跑。其实无鞍之骑并不舒服,但那种骑行的姿势,俯视众小的视界,以及随在牛后一队小伙伴们羡慕的眼光,都让我们无比的受用。遇坡爬坡,遇水游河,逐草而牧,平坦处我们也会小抽几鞭,让壮牛狂野一回,虽不及策马奔驰的豪放,倒也能听得耳边呼呼的风声,大呼过瘾。

没过多久,集体散了,田也分了,机器多了几台,那些耕牛便卖的卖,杀的杀,都无影无踪了,我们曾经的水乡牧事成了最后的田园牧歌,也成了今日难忘的往事。

街西的那家饭馆门前又系立着一头肥壮的小水牛,听说是从大别山里买来的,有专做这生意的人,一拉一趟,分售给预定的店家。小水牛无心无肺地吃着店主喂给的水草,它一定听不懂倒剥那两个字,也不会再有人如此狠毒地骂它了,人和牛还会有言语和情感上的交流吗?只是那位庖丁年岁已高,谁会承其事业无从知晓,牛已不牛倒是确确实实的,尽管相互夸赞时我们还会说上那句不变的赞语,你真牛!不断重复这句赞语的时候,牛已离我们越来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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