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

昨晚听过一个故事，故事的分享者是我很好很好的朋友。

我一直不知道这个事情，因为之前我与他有些争执。他待业在家，日子总显孤独，我便想陪陪他，我说今晚与你电话吧。他应允。下班回家后忙着做饭，做好饭之后才看见他老早就发来了一个消息。我笑，这厮倒是能不能耐住寂寞。

事实上，他是个很能耐住寂寞的人。我喜欢与他说话，他总是告诉我生活的一些技巧，例如省钱诀窍、怎么做饭好吃、怎么旅行最便宜等等---因为这个我还夸赞他“贤良淑德”，他笑笑道自己是穷人做法。他志在政道，想当公务员。无奈第一年的时候没有考中，走了迂回路线，去了西藏当志愿者。那时我们学校有西部计划，大四那年他申请了。于是去了我想都不敢想去的西藏。提起西藏，我总觉得那个地方很冷又很神秘，去了会不会有高原反应？太阳辐射会不会很大？没有认识的人会不会很害怕？去了西藏就真的是迂回路线吗？等等。我不知道这些他有没有想，只知道他很快就收拾好了行李去了那里。

因为他大四我大二。大三那年我开始万分纠结考研与否，大四开始疯狂找实习找工作，日子紧凑又纠结地过着。期间并没有怎么联系，过年时收到他在西藏发给我的照片，大多是风景图之类的。后来陆陆续续说了几次，他说工作上的事情，我说找工作中的各种不顺心。他说在西藏的合同要到期了。我心里一咯噔，说不上他会是什么感觉：或许是终于等到了这一刻满足了报考资格可以向自己的目标前进又或许是，面对未来不知何去何从的无力感呢。当时我正在找工作的攻坚阶段，其中艰辛我是十分清楚的。

再次联系，他说他没过初试。言语间满是难过。他说他要再回到西藏，等合同到期了再回来，那时候他就彻底地没有了工作。我看着他自嘲地笑了笑，一时间竟找不出合适的言语。或者成年人的世界从来没有容易二字，或者自己选的路跪着也要走完。无言。

中间他又去考了一次，这次初试过了，无奈复试表现很差。我安慰他面试不定因素太多。中间因为一次争执就很长时间没有联系过了。最近一次联系，他告诉我他考上了一个事业单位。惊喜过后是诧异：原来他一直都在背后默默努力啊，不作声不作气地朝着自己想要的方向努力着，不管别人的言语如何，终于量变引起质变---我说我真是很为你开心啊，真好。他说这次很险，幸亏笔试多考了第二名0.5分。我以为他说的险就仅仅体现在这上面了，但那时其实也知道云淡风轻的背后必然是他坚持看书的日日夜夜。

扯回到最开始说的。例常打电话套路，我与他说着不咸不淡的生活，我的工作，我的同事，大部分时候他是听着的。说起生活的烦恼，我说自己已经步入了中年危机，最近开始一把一把地掉头发，很有向光头发展的趋势，身体也大不如前，因为自己之前身体不好，最近更是很有思考死亡的觉悟。他回了我一句话：无知是最可怕的。我惊，他说我跟你说个故事。他说之前复试过了，通知他去体检。他一向感觉自己的身体没有什么问题，但是收到需要复检的消息。此前他觉得医院的诊断是不可能会出错的，复检肯定是自己身体的哪一个指标不符合体制标准。可是自己又不知道是哪个指标。慌急之下开始问自己的公务员同学复检意味着什么。无奈他们没有人经历过这个，也没有人能告知他此刻能怎么办。问医院工作的人员，窗口说要写一份申请之类，听上去程序复杂跨时很久。一回到家，他把这件事情告诉了自己的父母，他父母也跟着难过，他见了这样便更是难过。他笑道，那几天自己电脑搜索的关键词都是公务员复检、复检常见问题、复检结果等等。听到这里我想，如果换了是我肯定崩溃了吧。他说，最可怕的是晚上都睡不着觉，一方面是因为在最后的环节体检过不了很遗憾，另外一方面是体检过不了自己可能一生都没有办法进入到公务体系内，那自己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是零，一切都要从头开始，与当年同班毕业的同学的差距会越来越大。那几天他整天干的就是拿出了之前的体检报告，一项一项的过指标，一项一项的上网搜索指标含义，一项一项的去对比排除。公务员体检的那些指标他全部烂熟于心。他自己问自己：是不是这项有问题呢？是不是那一项有问题呢？草木皆兵，好像哪哪都感觉有点疼，后来觉得自己哪里都有问题。自己之前积蓄的存款越来越少，工作到现在也没有着落，那是最没有安全感的时候。他说，待业在家的日子真的很孤单，独处的时间里有时都不知道干点什么好。他说，现在感觉自己成熟了很多。有时候熬过了最难熬的，就没有什么会让你觉得熬不下去了。我泪目。自愧不如。

那晚躺在床上，生平第一次深切地理解什么叫：如果现在的结局不够好，那么一定还没有等到最后。最容易杀死人的都是在黎明来临前，大部分的人都会在困境来的时候坚持上一小阵，一看前途渺茫，就会放弃。而他是独自一人行走过很长很长一段时间的黑暗，在看到光的时候转瞬又进入了黑暗，又不放弃的走着，终于迎来了大片冬阳。但是美好结局的前提是你得在黑暗中不停地走，可以走得慢但是不能停下。可以走在别人看得见的地方，但也不能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停下。

坚持二字，老生常谈。大多数的人都是求快，什么时候都想一针见血立竿见影。但是静待花开的本身不足以称道，在寒风中砥砺前行的才是勇者。

这样才是“中年”二字的真正含义吧，不是年龄不是体质，而是心理真正成熟得像成年人。足以迎面，足以独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