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刑部受了气的陈功自然想要找个地方撒气,一回大理寺他便将正打着瞌睡的杨懋给喊了起来。
“杨大人睡的可真香,看来案子已经有眉目了?”陈功的话中不乏讽刺。
杨懋见他这副模样,心中哀叹一声,知道他定是来找茬的,于是闷闷地说:“有些想法罢了。”
陈功道:“杨大人且说说有何想法?”
杨懋搜肠刮肚地想了一番,终于想起许之城说过的话,便原封不动地道了出来:“我觉得我们的思路可以换一换,比如凶手可能并非是死者的仇人,还可能是因为极度爱她才会这样做的……”
杨懋的话还未说完,陈功便怒了,他猛地拍了下面前的案桌,道:“这就是你杨大人想了两天想出来的?还是你做梦梦到的?简直是无稽之谈?!你会不会探案?!”
杨懋哪里被人这么怼过,一怒之下也拍了桌子,气愤道:“你会探案?!你会探案来问我干什么?嚣张什么你!明明是自己没本事,没本事就到一边歇着去,以前刑部养着你,大不了现在大理寺来养着你,你就老实待着拿俸禄好了,管什么案子呢?什么都不懂还出来乱咬!”
陈功气得脸色发青,一下没忍住就上来扯杨懋的衣领,杨懋不甘示弱,与陈功打成一团,二人滚在一处,一直滚到书房门口。
周光明在大理寺呆了快一辈子,从来没见过大理寺的两名官员公然在衙门里就打成这样,顿时面色铁青,扶着墙重重咳嗽了两声。
陈功与杨懋听见动静,不约而同地停止了厮打,均抬头望了一望。
“还不松开手!成何体统!”周光明气得直哆嗦,指着二人痛心疾首道,“你们身为朝廷命官,不以百姓为先,不以案件为重,却在这里为了一己私利大打出手,上对不住朝廷,下对不住百姓!你们……”说到一半周光明又止不住咳了起来。
一旁的何隐不便表态,只得忙着给周光明顺气。陈功率先从地上爬了起来,对着周光明一揖:“让周大人见笑了,实在是与杨大人意见不合,杨大人出言不逊,下官一时没忍住就动了手,是下官的错,下官下回一定多忍忍。”
杨懋气急反笑,也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你倒是会恶人先告状,明明就是你故意针对我,你自己没本事就算了,还要拿别人出气……”
“行了!”周光明挥了挥手臂,十分不耐:“你二人今日这样还是早点回去的好,各自反省一下,什么时候心平了气顺了,再来谈论案情!”
杨懋立即表态:“我正觉得恶心得很,正好告假半日,多谢周大人体恤。”说罢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陈功瞪着眼,也恨恨道:“我也觉得恶心,我也告假半日!”说罢草草向周光明一拱手也走了。
周光明余怒未消,看着房门外默默围观了三层的衙役们,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何隐赶紧心领神会地将大家驱散,转头又忙着安慰周光明:“周大人,这两人眼看是不能融洽了,是不是把他俩给调开?”
周光明道沉吟了下,道:“看来只能这样了……让许大人跟进?哎?发生这么大动静,许大人怎么没见人?”
何隐朝外看了看:“刚才经过的时候看见许大人去翻卷宗了,大概是研究什么案子去了……”
周光明又叹道:“他倒是个断案好手,又不易受他人影响,找个机会我与他说说,这案子就交给他吧,让杨大人歇着吧。”
刑部的小吏跟纪春明报,道是有个十多岁儒生模样的人连续几日都在衙门外转悠了,也不知要干什么。
纪春明头也没抬:“问了是什么事了么?”
“问了,前两日不肯说,看见我们就跑,今日被我们抓住了,结果他说他有关于初九碎尸案的线索。”
纪春明猛地抬头:“当真?”
见小吏点头,忙招呼道:“那还不带进来?!”
须臾,那儒生被小吏领着一直带到纪春明面前,儒生面目清秀,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进了衙门后许是因为胆小,腿肚子一直在发抖,脑袋更是垂着,不敢抬头看上一眼。
纪春明体恤,叫小吏搬来一只凳子,让儒生坐下,又着人倒了杯茶给他后方才和颜悦色地问道:“这位不知如何称呼?”
儒生的额头又冒出汗来,畏畏缩缩道:“草民方文,是在天阑书院读书的一介儒生。”
天阑书院?纪春明警觉起来,艾慕澄所在的天阑书院,尽管近日里刑部上下流水样地派了人去了解情况,但收效甚微,如今居然有学子主动来到刑部提供线索,他不是不兴奋的。
“方文,你慢慢说,不要紧张。”纪春明示意一旁的文书准备纸笔记录。
方文咽了口唾沫,答了声“是”:“艾慕澄失踪的前日晚,我们在路上拦过她……”
“你们?你们是谁?”纪春明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是四个人。”方文的声音又开始颤抖,“我,王玉,裘泽,还有陈生。不过我只是跟着他们的,我从来不敢做什么过分的事。”
纪春明心中大概了解,估摸着这四名儒生平日里喜欢调皮捣蛋,严重点儿的话便是欺凌霸弱,他示意方文继续说下去。
方文低着头道:“艾慕澄长得不错,平日里喜欢到窗外听夫子讲学,我们便都认识她。陈生最喜欢没事就欺负一下艾慕澄,还常常拉着我们在学院撵她,她胆小,每次都躲,夫子看到的话也会罚我们,不过陈生并不打算罢休。她还曾经说过,说过……”
“说过什么?”纪春明追问道。
“他说越是得不到的他越喜欢……”方文苦着脸,“那晚,就是艾慕澄失踪前晚,陈生与我们说要在艾慕澄回家的路上拦下她。”
“拦下她做什么?”
“说是要吓吓她,让她从了……”方文几乎带着哭腔,“半道上截住艾慕澄,她大声呼救,我们三个害怕就都跑了,陈生没肯跑,将艾慕澄拖进了路边的树林中……”
纪春明一拍桌子:“岂有此理!之后发生了什么,速速说来!”
方文被这么一吓,从凳子上滑落到地上,双膝跪地一个劲儿地叩头:“大人息怒,我们也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第二天在书院没见到艾慕澄,陈生也没来,我们当时并未在意,之后两天后确定艾慕澄已经遇害,我们才想到会不会是陈生他……”
“陈生现今人在何处?”纪春明问。
“他自那日后都未来上学,我们去他家也没见到人,说是受了伤闭门养伤,不愿有人打扰……”方文小心翼翼答道。
“来人啊!”纪春明朝外喊道,几个衙役立刻涌了进来,“去将那陈生速速拘来,本官要连夜审问!”
杨懋在大理寺受了气后,在府里坐了半天气也没顺过来,见夜色笼下,便想着出去找个馆子吃酒。杨懋先去了许之城府上,无奈帽儿说许之城不在家,他只得哀叹一声,悻悻然自己走了。
流云阁是近日新开的酒楼,开的位置虽然偏了点儿,但胜在环境雅致菜品别致,每日里来的客人并不少。
杨懋嫌大堂里太吵,一人要了个包间,点上一大桌子的菜并两坛酒,自顾自地吃喝起来,打算不醉不归。
谁知刚刚吃到一半,杨懋便听到隔壁包间传来熟悉的声音,不仅声音熟悉,议论的内容也是他熟悉的。
那个熟悉的声音在说:“他杨懋算是个什么东西!和我同科的时候就好吃懒做,今日居然和我公然顶撞,一个下属,谁借他的胆子?!”是陈功。
杨懋听得眼发直脸发白,顿了顿后拎起一坛酒就出了自己的包间。当杨懋出现的那一刻,隔壁的包间也安静了一刻。
“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陈功哑然失笑,“最不想见到的人偏偏出现了。”
杨懋将酒坛往桌上一放,指着陈功道:“你别太过分啊,你不就仗着你家里有势力才坐上少卿的位子的?你当大家伙儿不知道吗?”
陈功的面色登时变了:“你别胡说!”
杨懋冷笑道:“不然呢?你还真以为自己有本事吗?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一来就接这么个大案子,吃的下嘛你?!”
陈功被他怼得下不来台,情急之下伸手就拿了面前的碗砸向杨懋,杨懋躲避不及,被碗砸中额角,几颗血珠立刻冒了出来。杨懋本来就喝多了酒,被陈功这么一激,脑袋发热顺手就提起酒坛子要给陈功的脑门来一下子。幸好周围的人多,一个抱腿一个拉胳膊,硬是将他给扯了下来。
杨懋喘着粗气道:“姓陈的,以后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陈功甩脸子道:“有种你就杀了我,否则我就天天换着花样折腾你!”
杨懋听了这话,火气又蹭蹭蹭冒了更高,一边想要从陈功的那些酒客手中挣扎出一边破口大骂:“你别以为我不敢杀你!老子今晚就解决你信不信!”
众人好不容易将二人拉开,陈功气哼哼地带着几个人离开,杨懋越想越怒,抱着酒坛子又干喝了半坛后也离开了酒楼。
走在巷中,被小风一吹,酒劲便上了头,杨懋扶着墙干呕了半天,好不容易缓了口气,还没迈出步子,身边便风一般跑过一个黑影,将他撞了一个趔趄,那个黑影并没有停顿,而是迅速地消失在了巷口。
杨懋望着背影的方向破口大骂,提起步子想要追上去,却脚下一软,醉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