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自从上月省里批准兰凌上印染厂的批文下来以后,卧龙厂自制印染设备大会战随即拉开了帷幕。
卷染、轧染、煮漂配套总共几十台专用设备,除极少数必须由大型机床加工的部件要请中央和省属企业协助加工外,绝大多数都要靠卧龙厂土法上马自己制造,没人不说这确实是一场硬仗。
会战第一线就选在机修车间。因为场地不够,他们采取边建厂房边造设备,动员全厂职工参加义务劳动,不到三天就在机修车间旁边挖好了近两千平米的厂房基脚,先在上面搭建起了大型工棚。他们在工棚门口悬挂起巨幅横标:大战一百天,坚决拿下第一批!
为打好这场硬仗,厂里挑选了上百个精兵强将,轮番上阵日夜苦干,在他们脑子里压根儿就没有节假日、休息天的概念,有些工友二十四小时连轴转已成家常便饭。
这天一大早厂总工师赵雄又拄着双拐一步一拐地来到工棚,他的左腿还打着石膏裹着绷带。
赵雄的腿是会战开始的时候在工棚摔成骨折的,在医院治疗没几天他就急着出院回到厂里。医生叮嘱他一定要在家静养,他却偏要三天两头拄着拐到工棚来搞技术把关。
倪福基老远看见赵雄走进工棚,忙迎过来说道:“赵工,你怎么又来了,你看你都摔成这样了还非要跑过来,不是说好了有事我们会去找你么?”
“嗨,”赵雄轻松地说,“又没摔着脑袋,咋能叫它躲在病房里偷懒,你不知道躺着坐着我着急,不到现场总是不放心。”
他又低头看看自己的左腿气恨地说,“唉,都是这条不争气的腿……。”
倪福基情知拗不过,只好依了他,叮嘱他一定要多加小心就赶紧忙自己的去了。
大会战开展以来,倪福基几乎把接送小思佳的事给忘了,有时候猛想起来心里一阵揪扯,但又一想有梦婷带着呢还有什么不放心的?现在自己不光分身无术,而且半点时间也没有,就先这样吧,他这样想着心里似乎踏实了不少。近段时间他干脆住进了工棚。
这天夜晚,夜已经很深了,外面的世界一片沉寂,而工棚会战现场却是热火朝天的另一个世界。
这里灯火通明,车、刨、钻、铣、磨各种机床全在开动,几十个人正挥汗如雨挑灯夜战,只听一片机声轰鸣,只见火花四射、弧光闪闪,那场面实在振奋人心。见过战场吗?这就是战场,虽然没有硝烟,也不见刀光剑影。
谁也没有觉察到,深更半夜市委书记会不声不响地来到会战现场,等倪福基看到时卫立民书记已经来到他身边。
“卫书记,这么晚您怎么来了?”
“我过来看看同志们,小倪,你们大家辛苦了。”卫立民说着伸出手来要和他握手。
倪福基忙把手往身后缩,“不不我满手都是机油。”
这时卫立民向前一步抓过他那满是油垢的手紧紧握住:“要的就是这双手。”
接着说道,“这一仗开局很好,大家的士气很高涨,不过有两点我得提醒你,一是一定要安排好工友们的生活和休息,过于疲劳不只影响身体也影响工作效率;二是大家越是拼命干越要注意搞好安全生产,这是我们领导者的责任。”
倪福基听了不住地点头。……
随着大会战的展开,卧龙厂的生产和各项工作都更加紧张起来。
这天下午,梦婷因为忙着在车间里给新上岗的几个工人指导产品工艺操作规程而回来晚了一点。她回到宿舍脱下工作服就急忙到幼儿园去接小思佳,刚走出门就见梁姐已经把思佳送到了她宿舍门口。
梁姐笑着对她说:“郁技术员,刚才放学的时候我叫思佳先在我那儿玩一会儿,可她闹着要回你这儿来,小思佳跟你感情很深呢。”
“谢谢你梁姐。”梦婷牵着思佳的手回到屋里。
“郁阿姨我好热。”小思佳一进屋就嚷嚷着要脱衣服。
梦婷摸了摸她脑门感觉汗津津的,“思佳,怎么脑门上这多汗呀?”
“刚才我和小朋友们做游戏呢。”
“哦。”梦婷一面把思佳的衣扣解开一面温声细语地说,“思佳,只把衣扣解开就行了,先不要脱衣服好吗?不然会感冒的哟。”
“刚才那几个小朋友的妈妈也是这样说的。”小思佳说完愣愣地望着梦婷,嘴里突然蹦出一句话:“郁阿姨,我能叫你一声妈妈么?”
梦婷猝然间有点错愕,小思佳见梦婷没有回应,撇了撇小嘴:“为什么他们都有妈妈我就没有妈妈?”说着竟 “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梦婷一下子把思佳搂进怀里,霎时间眼泪夺眶而出:“思佳,郁阿姨就是妈妈,叫妈妈,快叫妈妈!”
梦婷把小思佳越拥越紧,任凭泪水恣意涌流……。
这天上午,郁汉祥沏好一杯浓茶,靠在办公室的木沙发上,边品着茶边漫不经心地看着报纸。这时只见“鼻涕虫”匆匆走进来:“大哥……”
“鼻涕虫”刚一开口郁汉祥就瞪着她虎了一下脸:“这是办公室,不要大哥长大哥短的好吗?”
“哦哦,郁局长。”
“什么事说吧。”
“我是来说梦婷的事,您还不知道吧,这些日子梦婷和倪厂长的事厂里都传开啦。”接着她现出做鬼弄神的样子,“人家可不止一个人看见他们幽会,有天晚上厂里停了一会儿电,黑灯瞎火的两个人还在一起……哎哟,我都说不出口。
眼见为实,那天我可是亲眼看见梦婷从幼儿园把倪厂长的女儿接到她的宿舍,听说这个女孩早就是她在带呢。现在厂里说什么的都有,反正屎盆子尿罐子都在往他们头上扣,大哥,不,郁局长您可是得管管了……”
“鼻涕虫”只顾不停地往下说。
“好了好了,不要说了!”郁汉祥早已气得脸色铁青,厉声地喝止了她,“你先回去吧。”
“鼻涕虫”听了屁股一扭,嘴里叨叨着转身走了出去。
“鼻涕虫”走后郁汉祥气呼呼地瘫坐在沙发上半天没动。
这段时间以来郁汉祥本就心情不好,总感到诸事都不顺心,所以胸中烦闷情绪不稳,只想一个人呆着,外面的什么事情都不想知道,这会儿他甚至迁怒于“鼻涕虫”刚才不该给他带来让他头疼的这些消息。
是的,他现在越来越厌恶这个女人,觉得她太没素质,他甚至不想再见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