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溜老师

1、

        叮铃铃，叮铃铃。上课铃声响了，我们恋恋不舍地走进教室，下节课是《地理》，这是我们新学年里开设的一堂新课。刚刚从农村来的强强调侃：“走，学学地里能长出什么黄豆、绿豆和土豆。”

        我们端端正正地坐在凳子上，随着蹬蹬蹬一阵高跟鞋的声音，同学们将身子又挺高了2公分，高跟鞋穿过我们的教室向前去了。又一阵旋风式的脚步声，翩翩闪过了一个帅哥，我们都屏住了呼吸，帅哥也风也似地刮过。我们耷拉下肩膀，有的开始窃窃私语，有的开始左顾右盼，有的开始托腮做沉思状。“老师不来了吗？”每个人的心里都开始打问号？有的同学甚至趴在课桌上。毛豆把下巴撑在课桌上，右手伸到前桌女孩绑着的马尾辫上。这时拖沓拖沓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同学们的耳朵敏锐地转向门口，眉毛也瞬间挤成了倒八字，还有的同学撅起了嘴。

      “咳咳咳”——

      “哬，啪”——

      “吭，吭，吭”——

      拖沓拖沓的脚步声又响了起来 ，这时一头花白的头发，一个佝偻的身影踏上了讲台。“嘶——呼” 整齐划一的吸气和吐气的声音从教室后墙弹到左墙、右墙、黑板，又弹回到教室中心，啪一声落到了地上。

      “起——立——”班长今天没吃饭吗，平常的声音像干嘣脆的豆子是这样的“起立”。

      “老——师——好”教室里板凳向后拖动的声音向小脚老太的裹脚布一样拖了二里长。

      “咳咳咳，同学们，咳咳咳，请坐！”讲台上的声音从深谷中传来。

2、

        噔噔当当，噔噔当当，放学铃声响了。同学们从各个教室的门口像决了堤的洪水一样涌向学校门口。

      “我们的地理老师可漂亮了。”一班的同学勾肩而过。

      “嘁，我们的地理老师比刘德华还要帅哩！”二班的同学不服气。

      “哎”我们班的同学叹着气，耷拉着脑袋悄悄地向校门口走去。“漂亮又不能当饭吃，帅有什么用，我们的老师一看就一肚子的学识。”班长给我们打气，“你听他今天讲的多好呀，学习地理，使我们懂得欣赏和尊重人类生活的世界。自然环境是复杂多样的，这是大自然赠予我们的多彩世界，而多彩世界赋予我们多彩的生活。”

        “别人都拿地理当副课，都吊儿郎当不当回事。讲得再好又怎么样？”毛豆哼了一声走了。

        “老师关键是很没品呀，一直‘吭——扑——’‘吭——扑——’还一直吸鼻涕，我坐在前排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我要换座位。”强强吸溜着鼻涕，兜兜裤子把我们都逗乐了，“要不叫他吸溜老师吧。”

3、

      课程仍然继续，我们在地理课上昏昏欲睡。有的悄悄写数学作业，有的在抠手指头，有的在废纸上勾勾画画，更有的趁老师背转身的时候，在下面飞鸽传信。吸溜老师比平常更加反复地吸溜鼻涕，“扑——”将一口痰吐在地上，拿脚跐了跐。也许是太过用力，身子颤抖着晃了晃，差点倒下去。最后一排的耗子通地站起来，“我们抗议，我们一起去找校长，让他给我们换老师。我们不要这样的邋遢老师。”随即又有一大波人踢倒了凳子，跟随耗子冲出了教室。

        吸溜老师注视着他们的背影，第一次流利地唱出了《西游记》中“五百年沧海桑田”的歌，然后转向我们，“地理其实是一门讲述爱情的课，为什么沧海会变桑田，哪里是海角天边，你不会看地图，怎么带着爱人游遍天南海北、大好河山……”教室里瞬间安静得我们都能听见彼此的喘气声。吸溜老师又开始咳嗽，他左手端着课本，右手本能地去扶墙。手还没够着墙，头却一歪磕在墙上，身体顺着墙倒了下去。

4、

        我是地理课代表跟班长一起代表好多学生去探望。吸溜老师躺在洁白的床单上，床旁边的写字台上摊开着老师的备课笔记和教案，靠墙整整齐齐摆放着各种各样的奖杯，正上方的墙上是满满的奖状。中间的一个蓝边相框里，吸溜老师穿着白底蓝条的衬衫，打着红色的领带，浓密的黑发闪亮地梳在脑后，身边的领导亲切地握着他的手，他的另一只手里拿着特级教师的奖状。写字台左侧的书架上摆放着笛子、萨克斯、提琴和一张演奏会的巨幅照片。吸溜老师穿着燕尾服，端着提琴，那神情迷倒了当年的校花师娘。听校长说，吸溜老师是因为常年站在讲台上，顾不上喝水导致喉咙异常，做手术时伤到了口腔，从此就落下了咳嗽、吐痰和吸溜鼻涕的症状。

        从那节课后，吸溜老师再也没能站在他所钟爱的讲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