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命先生说……

我向来是不信算命的,觉得那些算命先生都是满口胡诌,没有一个人正经地研究周易。

可我那天绕道到巷子口,遇到了一个白头发老爷爷,一把胡须垂到胸口,大约80岁的样子,他自称熟通周易、奇门遁甲,一上来就要给我算命。我也好奇他能给我算出个什么名堂,报了自己的出生时间,他嘴里嘀咕了一阵,接着连连叹气。那时我正高二,文化成绩不好打算走艺考这条路。

我问他我要是报中央美术学院会不会考得上,他摇头示意很难,我又问中国美术学院如何,他说也难,他说我往中部城市考,我不再寻问,觉得他只是出来混口饭吃。谁都知道大城市难考。事实是我想考去北京,他这么一说我更生气,我相信理想是自己争取把握的,而不是命运随意地安排。我质疑地看着那个老头,不,应该是“算命”先生。

他倒是淡然处之,心平气和地跟我说了很多事。

他说我刚开始和一个青年好上了,那个人待我极好,我在心里犯嘀咕,待我不好我能和他在一起么。他接着又说我和那个青年性情不合,在半路上走失了。我后来和一个疯子在一起了。我觉得有些好笑,我怎样也不会沦落到和一个疯疯癫癫的人在一起。他还告诉我,我的妈妈也疯了,我后来也成了疯子。

我好像听到了一个最大的笑话,还很荒唐,可是我的脑子里不自觉地害怕。

我的母亲和父亲向来不和,常常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吵架,久而久之我也习以为常。但我还是没意识到他们会闹到离婚的地步。我是在寒假的时候才知道他们的事,当我的母亲告诉我父亲准备离婚的时候,我开始是不相信的,觉得他们只是在生气当口。可是除夕那天晚上父亲都没有回来我才意识到这次离婚是铁定的事实了。母亲冷静地异常,照常给我做可口的饭菜,照常和邻居拉家常,照常去上班。在元宵节前一天,我的父亲回来了,他回来商量离婚的事,在此之前我妈始终是不同意离婚的,她嘴上不跟我说,我总能从别人的三言两语里听到些许片段。我从前认为他们离婚是对他们的一种解脱,可是真到了这个节骨眼我还是舍不得他们分开。我正要盘问我爸的时候,我妈就把我支开了,在她眼里,我始终是个孩子。我妈终究还是同意离婚,自那以后,我爸就再也没回来过。

说实话我很恨我爸,他可以轻轻松松抛下家里的一切过属于他的自由生活,而我妈却要在流言蜚语中默默接受这一切。艺考前夕,我立志要考上北京的学校帮我妈争争气。可是在考场上我还是发挥失常了,看着画板,我的脑袋里冒出一个可怕的想法,我不考了,可是理智告诉我一定要把整个流程走下来,我的画笔开始不听使唤,整场下来,我表现地糟糕透了。

后来我没考上自己报考的学校,我的妈妈精神状态开始不对劲,刚开始我没有意识到,有一次我妈突然问我我爸去哪儿了,我整个人都懵了,这么久了,该忘记的应该忘记了。我抱着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为我们操累了这么些年,到头来却换得这样的结果。为了照顾好她,我在城区的一个旅游景点附近租了个房子,开始用画笔来谋生。好在景区每天来往的人较多,我在交完租金后还能够赚一笔钱去维持我和我妈的生活。这样的日子我很是满足,没有从前的诸多梦想想去追求,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恋爱,我只是希望我陪在母亲身边的日子能够安安稳稳,便也就没有多的期待。

可是老天爷总是喜欢开玩笑,在一个平常的下午,我收拾完画摊准备关店门喊她回家时却发现屋子里没有应声。我四周看了下,没有发现她,急地我赶忙寻问周围的人,他们一个个摇头示意没有发现我的母亲,我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一个好心人提醒我去看下周围的监控视频,我才往景区入口的保安处询问。监控视频里,也没有母亲的踪影。

我找了几天后都没有关于她的一点点消息,开始放弃这个念头,我在每个醒目的地方贴上寻人告示,可是一个月下来,还是没有关于她的任何消息。就像在人间蒸发了一样,寻问无果。

我恨自己,恨自己的无能为力,恨自己的粗心大意,恨自己的懦弱胆小,假如,我是说假如,假如他们吵架的时候我从中协调就不会闹到离婚,假如他们当初离婚的时候我拦着可能就不会有今天这样的后果,假如……可是这一切都已经于事无补了,所有的这一切,已经成了定局,我就好像案板上的鱼肉,再多的挣扎也无用。

一年后,在没有得到母亲一点音讯后我外出找工,我想或许我能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找着了,我不想待在这个城市,我讨厌这里的一切,我想找到一个新的生活状态,不像在这里,颓废而又毫无生气。

在大城市里待了两年,生活虽没有像以前那般混沌不开,却还是觉得缺了点什么,在外面我还是没有打听到一点关于母亲的消息。我决定回去看看。

在等车的时候我看到了一个衣裳破烂不堪、满头炸毛的疯疯癫癫的人,我突然觉得我和这个人有着说不出的缘分,我试图牵他的手,他的眼里充满恐惧,但不是对我。这种恐惧感也让旁人觉得害怕,他们看见他会远远地躲开,他们看见我牵着他,还以为我牵着我的弟弟,却不知道那是我的爱人。他们的惯性思维里,正常人是不会和一个疯子在一起的,除非那个人是他的亲属。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和他相处地很好。这种好算是在一见如故的基础上的好,在他的眼里我看到的尽是温柔,不像初见时候的他,满眼的恐惧。在生活方面,他也不像是一个精神分裂的人,他能够很好地照顾我和他自己,他外出找工,把挣来的最好的都给了我。他在外面也不再害怕任何人,害怕这个词,可能只属于从前或者看他异样的人。他也因此找到了一份苦力活,那个老板说,只要他能干好,管他不愁吃,他也没那么好糊弄,硬逼着老板答应给工钱,他要的,不是吃喝而已,而是生活。

在一间简陋的房子里,我们会分食一个包子、一碗热粥,我教他基本的做饭炒菜,他的智商并不低,一学就会。我教他洗脸漱口,他的记忆里面应该有着类似的经历,他冲我笑,说他以前也刷过牙。他的精神状态有时候和正常人没有分别,有时候像个孩子闹脾气,用个词来形容,应该是善良,他是个善良的疯子,他发起脾气来也是那么可爱,我都舍不得责怪。

这样的日子用个词来形容,该是岁月静好。

  

有一天我带着他拐过常走的那个街口,朝巷子里走,看到了我多年未见的同学,也看到了那个青年,他们都生活地很好,有着自己的事业和家庭。我低着头,颓丧的心情压地我踹不过气,我害怕看到那些熟人,为了避免被他们看到,我带着他又返回去,他好像体会到我心里的感受,默默地站在一旁不再说话。我和他回到了那个看似简陋却充满温馨的房子,那是我们的希望所在,我可以避开一切讨厌的目光,自由自在地享受我和他的生活,他在一旁看着我笑得那么开心,心领神会。

偶然在街头我看到了一个跟他同样衣衫褴褛的女人,她披着一头散发,疯疯癫癫,嘴里还唱着一首歌,想着若干年后的我同她一样,也是这般境地,我同情地拉住了她,她也不害怕、不挣脱。走近了,我才听出她唱的那首歌,曾经我妈也教过我,那么熟悉的旋律,我还在惊讶这个女人怎么会记得这首歌的调,她却用那种眼神看着我,那种眼神,是母亲对孩子呵护的眼神。她似乎很喜欢我。

我把那个女人领回了家。我的婆婆,他的母亲,得知他和我在一起后非得搬过来和我们住。当下婆婆正在清扫她的房间,楼梯上落了厚厚的灰尘,好像这个地方,很久都没被人打扰。婆婆把台阶上的灰尘一层一层往下扫,空气中弥漫着我不喜欢的陈年味,呛得我跑出了房门。我忽然想起我的母亲,曾经也在这样的地方,度过了她的童年,而我自记事起就特别喜欢往高处跑。那时还年幼,分不清好玩和不安全的界限,我总喜欢站在楼梯上同小伙伴比赛,三个阶梯、五个阶梯、六个阶梯的纵身往下跳,跳下来后总要被母亲和外婆训斥一顿。眼前的女人似乎熟悉这里的一切,兀自地往楼梯上走,我的婆婆一脸嫌弃地看着她,说我怎么带了一个这么晦气的人回来,她却沿着楼梯喃喃道,“不好,不好,我的女儿住这里不好。”我站在下面,哭地泪流满面。

多少年后回想起当年那个算命说的那段话,不禁打个寒颤,算得真准,所有这些都被他说中了,至于我后来会不会疯还看造化。如果时光倒回到当年,我想我会在那个算命先生把这些说出口之前跑掉,毕竟,我还是对这个世界满怀赤诚,对未来的无知也充满希望。至少我不会像现在这样,落魄而又安于现状。

当年的那个算命先生,也不知道去了哪儿,他叙述完我这些变故后没有收我卦金,我刚开始还不知道这个行类的规矩,也没有想太多。

后来才听人说,算命先生替人算命必收卦金,除非是命主是三类人,一为阳寿不长,二为大祸将至,三为好运不再。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是算第二种人还是第三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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