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存环境中生命体求存实践所累积的经验,如不能在生命结束时被传承,新一代的求存探索又需要从零开始积累。这种无效的重复,既无法改造生存环境也不会促进生命体自身的进化——所能运用的经验如果永远只是“当下”的经验,无法借用原有的经验进行积累,更无法将自身探索的积累与其它生命体进行共享。如此一来,也就无需进化出高密度传递信息的功能。
一旦个体的实践经验能够被储存为某种有序状态,就会形成时间轴上具有先后顺序的记忆。这种有序的存储会为积累和进化奠定基础:首先,记忆能让个体在生存环境中的求存探索不再简单的重复,而是能通过记忆提供的指引,让新的实践在之前的经验上进行累积。如此一来,生命期更长的个体在求存实践中就会变得更有优势,并为群体生存选择提供指引。
当生命体能在自己的生命周期内通过"记忆”来累积经验,这种经验的累积会促成自身的进化:譬如,在熟悉的环境中能以更快的速度处理面临的各种生存问题,同时以经验为蓝本去提炼规律,并以此为未知的探索提供指引。另外,拥有了记忆功能的生命体能以教育和训练的方式,将整个生命周期积攒的经验传递给下一代,甚至隔代。从而为求存经验的垒积搭建起超越个体生命周期的传承体系!这种传承让下一代的摸索能够基于前人的经验和教训,随着时间的推移,代代相传的积累会将生存环境中的一切描绘的更加丰富和立体。同时,这种积累还能提炼超透生命周期的规律,并在更大的时间跨度上验证它的轨迹。
拥有了记忆功能的生命体,既能将经验的积累传承给后代,也能将自己积累的经验提供给彼此,从而能借用对方的经验进行新的探索。如果说代际之间的积累是一条能穿透生命周期进行传承的时间轴。那么,彼此之间通过交流而完成的经验积累则能编织出一张超越个体活动范围的经验之网,从而搭建起能同时超越时空限制的体系!
这种能够传承的体系穿越个体活动范围和生命周期的时空限制,在自我修正中逐级向上垒积成更立体和有序的稳定结构。它如同一张描绘的越来越精细的地图,为处于同一生存环境中的个体提供确定的判断及求存探索的指引。同时将规律性的东西提炼出来,成为抽象体系的基石。由此构建而成的地图能为所有成员的探索和生存提供确定性坐标或预见性的判断。所谓文化,就是群体在共同的生存环境中逐渐累积出能够穿透时空限制的生存策略!
符号系统
为了更好的存续,需要能加快求存经验的累积,因此,生命体逐渐进化出信号传递的功能:符号系统从诞生那一刻起,就决定了它必须是公共事物,而不能独立存在,而且,它的表征元素必须是指向明确,简单且便于理解,还不能引发歧义。因为这种表征元素所指代的内容必须让所有接到信号的个体给出一致性的反馈。举一个简单的例子:当你说“筷子”这个词的时候,所有接受信号的对象,想到的都是同一个东西。符号系统的表征元素必须指向明确,才能让接收对象的反馈和行动趋于一致。将散落的个体组织成共同体,必须存在不带歧义的确定性指引。三军之灾起于狐疑,指引一旦模糊不清,个体的反馈和行为就会陷入混乱,协作也就陷入瓦解。
孙子兵法上说:号令不闻,故设金鼓。为了准确无误的让所有成员采取一致性的行为,协同性越强的互动,信息的传递也就越趋于简单:处于高密度连接的氛围中,成员之间并不需要进化出符号系统。只有在环境变化和成员规模无法形成高密度连接的熟悉氛围,才需要为超越个体活动范围和时间跨度的经验提供一种标记,并让其它成员通过学习这种标记在更大的时空范围之内理解并传承这些经验。因此,这种符号工具只会产生于分工协作越来越多,成员规模越来越大的群体之间。
为了在更大的时空范围和在差异化的群体之中准确的表达同一事物,符号必须从具象走向抽象。这个过程就是逐渐消除细微差异的过程。对于任何群体,协同性越强,融合度越高,多样性消失的就越快,其生存策略也就日益趋同。
符号系统是一个载体,生命体将自身所处的生存结构进行抽象编码,然后通过符号系统进行超越时空限制的传递,最终被其它生命体解码并还原。无论是文字、图像、音乐、舞蹈等各种形式,都是符号系统的外在呈现形式。虽然不得不通过抽象的方式去理解生命体在时空中的求存行为。但在对其生存结构进行还原之后,生命体的求存行为最终会散落在日常的衣食住行之中。衣食住行以具象的形式呈现出群体的生存策略会如何作用于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衣食住行本身就是能够穿透时空和个体活动范围的表征符号。后人能够通过泥土中散落的生活痕迹,重建一个遥远时代的立体面貌,正得益于此。
个体会通过与生存息息相关的衣食住行去感知更大时空背景下的复杂事物,并通过抽象的符号系统记录、传递、还原彼此的生存场景和探索状况。语言文字是将生命体求存实践积累的经验抽象并简化成通用的符号,通过这种简化的符号系统将复杂而立体的生存结构进行编码并传递出去。随着所处生存结构的复杂度日益提高,这套符号系统的编码方式也在逐渐进化,以便与之相适应。文化的解码并没有那么玄妙,一个人能够理解另外一个人的处境和一个族群能否理解另一个族群的所思所想,在本质上是完全一样的。
高密度的信号传递依赖于简单而精准的符号系统,而生命体所能感知的生存结构却日益复杂。如何快速的编码并高保真的传递和无损耗的还原,成了悖论式的瓶颈。这会造成一个必然的状况:感知和理解能力更弱的对象,将无法接收和还原包含更丰富信息的内容,而是会主动选择接收并还原包含更少信息的简化内容,从而还原出简单的外部世界并从中寻找求存之策:群体的分化和个体的自我遮蔽由此开始!
衣食住行
跟生命体存续息息相关的是生产生活——生产是搭建结构工具利用资源并转化能量,生活则是消耗资源去保障自身的存续。生产归根结底就是:交易和建造;生活最终会落在四个字上:衣食住行。纵然是这世间最复杂的事物也是千千万万个体的基本存续需求叠加而成的问题。所有的人类活动最终都落到存亡绝续、生老病死、衣食住行这些最稀松平常的事情上。
所谓大道至简就是能从日常生活细节中见微知著。这不仅源于绝大多数个体只能解码和还原简单信息,还因为个体对一切最初的感知以及复杂事物的最终落脚点都会在生活细节上呈现出来——它既是一切的起点,也是一切的终点!
与生活息息相关的规则,首先还不是法律,而是道德。道德是一套日常的是非判断和价值取舍体系。它渗透到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并潜移默化的影响所有个体的判断,取舍,思维,心理和行为。世间最基本的教育就发生于衣食住行的日常生活之中——正是生存环境和生活细节将是非对错的判断和价值取舍的标准潜移默化传递给了置身其中的个体。这种通过不断重复编织出来的无形之网,往往具有坚不可摧的约束力,并由内而外的裹挟着自身。因此,任何能被洞察的时代变迁往往都是从衣食住行的细微变化开始的。而社会势力的新旧交替也常常从衣食住行着手。波澜壮阔的反腐运动并非起源于朝堂的辩论,而是从与日常生活行为息息相关的八项规定开始,逐渐形成磅礴之势,最后才变成制度设计。大风起于青萍之末,它遵循亘古不变的底层逻辑!
所有宏大且两难的社会课题都由个体求存诉求的叠加引出的悖论——当千万人同时需要低价且高水平的医疗服务来保障自身的健康,它就决定了一个社会关于医疗资源的分配、投资及落地方式的宏观政策。每一句政策条文的修改都牵扯千万人的利益,而且会促使不同判断的个体快速凝聚共识并形成利益共同体,然后以共同体的方式进行博弈。所有到道义之争都是权力之争,所有的权力之争都是利益之争。所有的利益之争都是对自身存续机会的争夺。任何波澜壮阔的社会变迁,都源自生命体基本存续需求无法得到满足所引发的冲突。生命体结构的原点悖论极其衍生出来的各种问题所引发的群体性活动会周期性的引发秩序的破碎和重建。每一次秩序的重建,都源于终极悖论及其衍生出来的问题得到了暂时缓解——这种缓解得益于产生新的成本转移方式:譬如,金融能将未来的资源用于满足当下的需求。在历史的长河中,人类一直在孜孜不倦的追求各种能够穿透时空范围的限制去转移成本的方式。
凡是有利于聚集资源、转嫁成本并能穿越时空限制,将识别和利用资源的经验进行垒积并传承的方式出现。生命体结构的原点悖论所衍生出来的各种问题就能得到有效的缓解,从而让秩序得以维系:语言的诞生让人群能以协作的方式捕猎比自己强大的野兽。文字的出现让生存经验能够穿透生命周期和活动范围在更深远的时空范围和人群规模中得到传承,它不仅让后代能在前人积累的基础上开始新的探索,而且让整个群体相互交换形成更强的生存策略。这些累积为处于瞎子摸象状况中的个体提供确定性判断。从而在广袤的时空范围内将散落的个体聚集成有序的共同体,对自身和生存环境进行改造,组织起突破生存结构边界的力量:构建起更复杂的结构工具,提高利用资源的能力,从而有利于自身的进化和存续。
积累和传承
生存实践摸索出来的求存经验如果只能应用于“当下”,这些经验比将随着生命的消亡而消亡,从而迫使每一代都重新摸索。要跳出这种低层次重复的禁锢,必须进化出一套能超越个体生命周期的符号系统,这种符号系统源自衣食住行这种最简单的生存行为,并从具象到抽象逐渐垒积和提炼而成。符号系统能够穿越生命体周期和活动范围的限制,让资源的利用和整个群体的求存行为基于前人的积累,并通过后人的实践进行叠加和修正。举一个最简单的例子:一个从零开始的人在与一个拥有三代传承的人展开生存竞争的时候,其实前者不是在与后者竞争,而是与后者和他三代人的积累进行竞争。这就是传承的威力和积累的价值!
不管用什么作为媒介,传承是生命体将自身所处的生存结构及积累的求存经验进行编码传递并还原。《结构学概论》中阐述过生命体自我复制的方式:一种是扩展自身属性和功能;另一种就是同化其它载体并构建共同体,同化具有两种形式:纵向垒积通过繁衍的方式传递,并在前者的基础上进行接力。一脉相传的传承,需要彼此存在强关联的延续性,而血脉天然契合单向接力的传承。横向垒积则通过彼此的交换来完成。在个体间建立连接并消除彼此差异性,只有建立高密度的连接才能将个体充分的融合成整体。连接越来越密集,共同点就日益凸显,相互作用所修正的生存策略会同步到所有保持连接的个体。维护连接需要消耗成本,随着成本的逐渐增加,共同体的边界也就日益清晰。边界内的每条连接都会成为构建更大共同体的内部约束。举个最简单的例子: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前半句是判断,后判断的揣测。得出判断的标准是什么呢?就是衣食住行等方方面面的共同点非常多——生命体会本能的以自身为丈量一切的标尺!
凡是由生命体形成的复杂事物,不管多么让人眼花缭乱。究其根本,最外层的是技术元素,以及由此构建而成的各种工具。中间层是对边界和规则的抽象,以及由此衍生和进化出来的制度体系。最底层是文化,及这种生存策略所确立的是非判断和价值取舍标准渗透到方方面面所形成的体系。
人类从跨度更大的时空中提炼出规律,并赋予符号系统中的抽象概念。并以此构建起基于概念的规则和制度体系。就如同企业经营的所有成果最终会落在具有显著标识性的品牌符号上一样。生存探索的所有积累的传承,最终也会以抽象规则的形式显性的呈现出来。不仅仅技术元素在这些抽象规则的指引下组织起来构建复杂的能量转化工具。具有生命体特征的个体也在这些抽象规则体系的指引下进行有序的求存探索。规则不是长期探索发现的规律就是充分博弈后形成的边界,利用规则能够锻造更复杂的能量转化工具,规则之内的生存竞争也更有利于创造增量,从而缓解原点悖论及起衍生出来的各种冲突。
凡是不能被传承和积累,即便能逞一时之强,也只会昙花一现:银行、汇票和股份制等金融制度,让财富的聚集和配置突破时空的限制,科技的积累和传承不断改变利用和定义资源的方式,让引发冲突的症结迎刃而解。精神结构的探索和积累,能够降低维系秩序的成本,从而组织起更大的共同体。文化的本质就是生命体的生存策略:无论是衣食住行还是思维方式、行为模式和心理特征等等,都是生命体进化出来的生存策略。能成为文化的生存策略是一种穿透时空限制的积累,它为传承者提供判断和指引。作为共同体的生存策略之时,内部激励机制会由内而外的引导并约束个体行为,使其有利于整体的存续!
如果生命体在生存环境中利用资源的能力不足,为了存续则会反向进化——简化自身结构持续降低对能量的消耗,以数量优势提高存续概率。上古时代,所有相互隔绝的文明都不约而同的在对繁殖的崇拜。正是这种生存策略最直观的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