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余波
我们把师姐的骨殖同样打成一包,葬在候刚的坟旁,也堆起一个小坟包。师父亲自出马,同样用大阴阳纵横手在石碑上另起一行,低了一头刻道:
“然山门人阳谷随葬”
后面落款:“然山同门谨立”
师父这指法功力很足,刻出来效果不错,而且可圈可点的是两个“然”字终于是四个点了,师父还帮师姐补了一个点上去。
阳郁在碑前摆了几盒菜,跟我一起跪着给师伯和师姐上了香。
香烬了,太阳也快落山了,我们回到马车上,商量接下来怎么办。
候牧道长非常熟练地把一块黑色蒙面巾蒙到了脸上:“听我说,你们三个就老老实实在车上等着,我的轻功最好,我回去镇上洪宅看一眼,还有个猜测没完全落实。”
师父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瓶九转芝王丹给他:“压箱底的药都给你了,千万小心。”
候牧道长不禁为之动容,郑重的把瓶子接过来,点点头,飞身而去(注:这可是中庸门派的64800啊)。
我们一行人根本睡不着,提心吊胆地等着他回来。
好在一切都顺利,前半夜候牧道长就从镇上飞了回来。
“没错,”他把那瓶九转芝王丹递回给师父,“就是太吾。”
我跟师父都是一脸的“果不其然”,只有阳郁僵住了。
唉,一天到晚四处为非作歹的除了太吾还能有谁,夜路走多了总会遇上候刚师兄这样的鬼,可惜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候刚道长明知此去必死,甚至不敢知会一声同门帮他收尸报仇。
阳郁小心翼翼地问她师父:“师父啊,确定是太吾?别有什么误会吧?”
候牧道长也不生气,淡淡地一笑:“看了一眼就知道。呵呵,我傍晚到的,就扒了他们家墙头,往里一看,正巧洪家的那三个小孩子正在院子里玩——都是梦境中人。洪家那个年轻妇人从屋里出来晃了一下,也是梦境中人。”
哦,这样逻辑链就完全对上了,恐怕阳谷师姐当时看直了眼的不是洪家那个英俊的上门女婿,而是他身边跟着的老婆孩子。
候牧道长又说:“这个叫阳谷的小姑娘心思很细密,立碑的时候没署名,在镇上也是半点师徒的痕迹都没露,两边对不上账,只怕当年动手的太吾到现在还不知情。扬州荒野,他一时半会只怕想不到来安镇上那起公案吧。”
候吟道长捋了捋胡子赞同道:“不错,这样我们倒是省事了,太吾手里的冤魂无数,一个普通的然山紫名他能记几天,更不要说去查死人的门派关系了。”
其实在下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我感觉师姐没在碑上署名可能不单单是心思细密——算啦,反正我看这老哥俩也没长那根弦,我还是不说这些没什么用的废话了。
候吟道长说罢,拍了拍自家师弟:“现在什么都清楚了,咱们这就回山吧,也要跟掌门师兄知会一声。”
候牧道长回手一挥,把师兄的爪子拍开:“急什么,你把太吾苍鹭给你的信拿出来,阳郁阳雍,你们两个把桌子支起来,纸铺好,再磨一池子墨。”
师父被拍了一下,也不生气:“你这是又要搞什么邪门歪道的,使唤徒弟不算,还支使起我来了。”
“太吾苍鹭,哼,我确实是打不过他,但架不住我有个好师侄啊。”师叔一边说一边从随身小匣子里抽出一根紫狼毫来。
师叔,你可以的,没想到你还有这么一手,这字仿的真像。
候牧道长文不加点,一挥而就,以太吾苍鹭的口吻写了一封邀请老“朋友”洪白氏携全家到太吾村做客的信。
信写好了,我们几个人围着认真读了几遍,没有发现什么破绽,简明扼要又写的模糊,还有点淡淡的暧昧感,简直绝了。
我和阳郁那封准备写给印店主的信眼见得也可以省下了。
师叔把墨迹吹干,随手一叠塞进信封,放在怀里:“我这就送去,放在他们家大门口就成。”
我问道:“师叔,直接放大门口有点奇怪吧,要不要请个商队或是其他人送过去?”
师叔一摆手:“步骤越复杂出纰漏的可能性越大,太吾么,无论做出什么事来都没人多想。”
师父点点头:“你师叔经验丰富,听他的。”
随即师叔再一次蒙上脸,起身赶路,这次的起飞姿势尤其潇洒,我感觉他整个人都升华了,再比一场候鉴道长未必打得过他。
我们三个这次很是安心地在马车里小憩了一会,连值岗放哨的都没留。
师叔带着一身露水飞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清晨了,他明明两天没睡,还是精神抖擞,意气风发,新状元夸官游街也不过如此:“大事定也!我们回山!”
于是我们就在欢声笑语里启程了。有些事阳郁还没想的太明白,不过一面之缘的太吾苍鹤就算长得再俊也比不过朝夕相处了那么多年的亲师姐,这下她对姓太吾的人算是彻底死心了,从此后我再没听她主动提过这个姓氏。
而师叔候牧道长勘破了关口之后,除了武功明显提升了一截,还有一个不容忽视的正面作用:他认清了现实,放弃了幻想,再也不指望徒弟这辈能把场子找回来,所以不再天天打骂自家不争气的徒弟了,对阳郁和蔼了不少,搞的阳郁受宠若惊,我们姐俩的生活质量大步跨越了一个台阶。要说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就是他老人家翻来覆去总是看着我们俩念叨:我怎么就收不到阳谷师侄这样的好徒弟啊,候刚这属狗的点子真正,一边说一边捶胸顿足。听得我真想插句嘴,一辈子行侠仗义的候刚师伯倒是不见得喜欢阳谷师姐这样的“好”徒弟——但是说出来又怕他生气,没准他觉得明珠暗投,更亏得慌呢。
师父跟师叔跑了这一趟,老哥俩的感情也加深不少,现在见面都能打招呼了。
除此之外,然山派的日子还是那么照样过,大多数人仍然躺的很平,虽然有一些隐秘的流言传播在山里告诫大家小心太吾,但听过流言的人只是躺的更平,而且死也不下山的信念更加地坚定。
第二年春季刚过,我们就听说了太吾村爆发了局部瘟疫的传言,莫名死了很多人,村边一下多了很多坟头。第二个月,太吾苍鹭年纪轻轻就传了剑,先传了一个小孩,很快就又传回给他哥哥的儿子太吾耀原。
打探到这个消息之后,师父和师叔喝了一顿小酒,我们两个负责端盘子上菜所以听得不是很全,就听到师叔说自己的一指之仇勉强报了,发现的太早了真是遗憾,太吾这玩意怎么就杀不尽绝呢?师父安慰他说杀一个算一个,这次杀了两个绝对是血赚了,上一个成功杀了太吾想肃清武林的人竟然随后变成太吾了,咱老哥俩运气够不错啦,来来来走一个。
后面的话我也懒得听,最近我杂学已经读到《鬼谷子》了,明明只是四品书看起来却像本神一品,由于太过艰深,遇上很多困难,修习进度非常感人。所以我这会满脑子都是阴阳捭阖,只想赶紧回床上闭上眼睛慢慢参悟,一点也不想动弹。
直到第二天阳郁偷偷来找我,我才知道他们老哥俩喝多了就开始扯东扯西,扯了一圈突然提起了前任掌门纪懿的事。
师父对纪掌门多年来怀恨在心,师叔一个唯我跟所有当掌门的家伙天生就八字不合,所以听阳郁这么一提,我的好奇心就被勾起来了,追问道:“他们提起纪掌门,说什么了?”
“他们在猜纪掌门到底是谁害死的。”
候牧道长其实是一个性格偏内向(???),人前很高冷的人,当时他作为案发现场的第一目击者,回来之后并没有当着同门的面说太多。
“师父和师叔怎么说?”我好奇问道。
“他们怀疑也是太吾干的。”
虽然阳郁已经非常小声了,我还是下意识捂住她的嘴,往窗外看了一眼。
“嘘……有证据么?”
阳郁被我捂着嘴,摇摇头。
“没证据啊,那怎么提起太吾来的?”
我放开手,阳郁小声续道:“我也没听全,只是他们一直在说,毕竟当时拿到奇书的是太吾,估计和他跑不了关系。只是太吾练功应该是练的主玄阴副紫霞,可能不会这样的横练功夫,也许还有同谋。”
我恍然大悟:“对对,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当年师叔跟太吾动手的时候,是不是还有一个人偷袭了他?”
“是,归元真气,拿长刀的。”阳郁的记忆力其实特别好。
“那不就是元山的嘛?”
“师父倒是提过一句,他也不确定是元山的人还是血犼的人,血犼的内功深厚,也不是不能用刀。偏偏这两个门派又是出了名的人多势众,元山除了他们的太师尊闵凤初,还有长老五人,伏魔众则有八人,除两个较年轻的,功力高深者也有六人,血犼教这边则是教主尉迟宝谊,副教主是个孩子暂且不算,还有六个成年的长老。”
“……阿郁啊,虽然我早就知道你记性好,但这种事你也能记得清,这可太了不起了。”我目瞪口呆道。
“师父有个小本本,上面把这十几个人的材料都收集全了,你要想听我给你背一遍?”
啥也别说了,我觉得掌门的仇今年年底报不了,最晚明年年初就能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