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爷们

那爷们看起来憨憨的,铜铃般的大眼。额头处却有一个浅浅的小窝——他一直说是幼时贪玩儿被马蜂蛰的,可我总以为他是二郎神下凡,来帮助善良的小孩得道修仙;等再大些,便觉得那只是他打疫苗留下的疤痕……

也听这爷们说过,年轻时候他是个棒劳力。虽说好汉不提当年勇,可他不断强调,给我讲讲那些“英勇事迹”有助于我成为一个真正的男子汉,就像他一样。他说他当年去外县揽工,一天骑四十公里的车子不算,还得搅和一天的水泥;他说他砌墙时,是最棒的瓦匠,就像艺术家创作工艺品一样——所以我一直以为,那个米开朗琪罗大概跟他是平分秋色的吧。后来我才懂了,这个世界不认为瓦匠是艺术家之流。

人常言,智商随母,情商随父。在与人交流这一方面,我遗传的要比相貌多得多。这稍微糟糕了一些,因为他实在不懂圆滑事故,也不屑去左右逢源,甚至都不愿意让别人帮一丁点忙,但他却可以做到对别人有求必应、有忙必帮。所以我也这副德行,我妈常这么说。更让我难过的是,从初中开始,我们就再无话题可聊,居然诡异地客套起来……

于是越长大些,我越是想跟他喝一杯:因为我观察到,他喝醉时也是他话最多时。我不止一次见到他跟他那群哥们一边喝着,一边聊着,直到星子亮了起来,直到天边泛出了鱼肚白。

我也许会举着杯子问他,你上学时打过几次架,都是为了些什么;会问他怎么跟我妈结婚的,是包办还是自由恋爱;给我点儿建议吧,你儿子正在挣扎着生活!

酒至酣时,我也许会红着脸提到,这些年我做的如何,是否让他失望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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