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夏亭纪

        西夏亭是个小镇,不过小镇上也的确有座亭子,就在镇上唯一一个十字路口的中心。亭子的东边最初是一颗古槐,有几百年了,树干的木质部全没了,只剩韧皮部崩开着,可它依旧繁盛,老人们敬它灵性,初一十五焚了香,放在古槐的南边。前些年一位外地的司机晚上跑车路过这地界,不晓得一颗神树在路中间,又是抓黑摸瞎的,毁了树,听说赔了些钱财,后来建了那做亭子。

      西夏西夏,听起来像是遥远的那个国度。我在那里生活了十七年。父母在镇上的一所中学做生意。

      在我能够把数字从一数到一百的时候,我就到了那里。我记得那天父亲骑着自行车载着我,一路走着一路说着,我已然记不清父亲那天对我说了什么,只记得父亲最终停在了一个大门前,很惊讶的对我说:"这有学校呢,你以后在这上学吧?"那年我四岁,母亲说我能背下整本的三字经,我一直怀疑母亲夸大了事实。

        那时候,我们一家三口挤在一间三十平的房间里,除了被围幔隔开的两张床,再没有别的家当。后来就是一年又一年,父母总是吵架,又总是能和好。夏天晚上乘凉,父亲会给我讲西游,讲三国,讲隋唐演义,讲王三猴,冬天母亲会把我裹得像只企鹅。之后,有了小宝,我记得有了小宝之后,母亲就再不让我抱她了,小宝出生那天,好多人来探望,小小的屋子没有了转身的空余,我在门口,竟怎么也去不到母亲身边。

        屋子北边的墙上,父亲曾很郑重的刻下我的出生年月,小宝出生后几年,父亲有天才想起来刻上小宝的。我抱着小宝在于老师门口摔过狗啃泥,摘过胡老师家门口的无花果,买过孔老师家各样的零食,扯过杨老师家门前树上的老铁铃。小宝渐渐长大,屋子北面墙的空白处,被我和小宝的奖状霸占。

        那一年,学校里大整修,我们的屋子延出了一条走廊,父亲为我隔出了一间书房,用废掉的木板设计了一张带着三层书架的书桌。木板的碎屑时常刺进我的手掌,可我依旧用了很多年,直到我们离开那,父亲才拆了它。

        母亲在操场东边的墙根辟出了一块地,种上了豆角,长的竟然很茂盛,以至于有两年的暑假,餐桌的青菜每天都是豆角,炒菜是,做面条是,就连蒸的包子也是豆角馅的,我抗议过,被母亲吵了一顿。

        很小的时候,我在学校教学楼前的墙角的柳树下,埋了一封给自己的信,信的内容也记不清了。后来我去刨过,已经找不到了。

        我们离开那里已经五年了,父母亲像是遗忘了西夏亭,仿佛我们从来没有去过那个地方,只有小宝偶尔会闹着回去见他儿时的伙伴。有次小宝出门,回来时告诉父亲他去了学校,父亲淡淡的,很久之后问了一句:“你看到咱住的屋子了没,还在吗?”

      时间过得太久了,父亲已记不得王三猴的故事太久了。

        昨个路过神树,它竟又生出了些细细的枝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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