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佛

文/非村。

在我的老家，有一座普陀山，全国著名的观音道场。每天，来这里的人络绎不绝。求平安喜乐，求健康顺遂，求财源滚滚，求子孙绵延……说来说去，无非都是一个求字。

就着这样的天时地利近水楼台，我竟也没能悟明白什么高深的佛理，香火弥漫间只能忆起零星的几个片段与佛有关。

01

每个月的初一十五是奶奶的大日子。

斋戒沐浴后端坐，抚平一张淡黄的经纸，放上被摸得透亮的佛珠，闭上眼睛，念念有词。

念完一遍，用香火燃尽后剩下的那截小签拨弄一粒佛珠，如此往复，一直等到108颗全部数尽后，用火柴棍蘸上一滴朱砂，不多不少，点在薄薄的经纸上刚好能晕开一颗明艳的红，表示这一轮结束下一轮又开始。

三四岁的我，就这样陪着枯坐了两天，才领下了点朱砂的工作，于是成了佛前清修的童子，昏昏欲睡间突然被不曾间断的梵音惊醒，战战兢兢地点下朱砂，却在心里默念，中午偷吃了一块肉，佛祖不要怪罪我才好。

02

七月三十是地藏王菩萨的诞辰。

这一天，吃过晚饭，天还没有黑透，母亲会挑拣出最好看的土豆，从中间切开，平整的一面朝下放好，插上香，点燃，在院子里团团地摆上一圈。

等到天完全暗下来，在黑沉沉的夜色里，这些香火才变得显眼一些，像极了偷跑下凡的星星，在微风的吹动下忽明忽暗，眨眼睛。

于是，我和哥哥就在这一丛丛的星星里窜来窜去，或者铆足了劲，试图从香火签上跳过，母亲叫骂着跑出来，一手揪一只我们的耳朵，念叨着“罪过罪过”。

03

高中的时候，每年六月份，学校会组织全校师生去普陀山拜菩萨。

第一年，我们穿梭在人头攒动的大雄宝殿，学着大人的样子，在外面的香炉里插了香，双手合十东南西北各拜一次，然后进了殿内，又见缝插针地找个蒲团下跪，嘴里念叨着各种愿望，不知道佛祖有没有听见。

第二年，大家都不去见佛祖了，观音姐姐一年到头都很忙，哪里管得了我们这些无知的少年？于是绕到离主殿很远的沙滩上，玩了一天的沙滩排球。总想着，高考前再拜也不迟。

第三年，高考提前了，复习时间压缩了，学校最终还是相信勤奋多于菩萨的保佑，把这项活动取消了。结果，我没有考进清华和北大。

尚是少年同学的先生于是笑话我了，难道你去拜了，就能考上？

04

我常常开玩笑说，小乙哥是“天选之子”。是因为他是我真真正正第一次，从内心里敬畏佛祖的力量而得来的孩子。

求孙心切的婆婆在我接连两次怀孕失败后，终于和我提出了去拜送子观音的要求。

于是在普陀山逼仄的香客房内，在三天四夜随着师傅做早晚课的梵音里，在到处都充斥着香火烟气的佛龛前，在观音菩萨高大的金身下，我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愿我的孩子在找我的过程中可以平安顺遂。

如今“天选之子”小乙哥在耳濡目染了母亲每月初一十五的供奉过程后，也编出了一套求佛的说词：保佑爸爸赚钱多一点，妈妈做菜好一点，弟弟和我乖一点，外公外婆身体好一点。

我在旁边黑了脸，你这么多点，菩萨可忙不过来。母亲却是哈哈笑，连你儿子都嫌弃你做菜难吃，这可怎么好。

05

有一年，我在九华山碰到一位姑娘。

她跪在不知道哪个佛祖的蒲团前，双手合十，轻微地闭着眼，静谧安详。

我在殿门边朝她的方向观察良久，远道而来的香客们跪了起，又跪又起，她却一直未动。

我于是走过去陪着她又跪了良久。

末了，她起身，我也起身。我问她，你求什么？

她说，什么也不求。你呢？

我摇头，内心这么富足，我怕是做不到。

我还是有求的，我愿菩萨身体健康，能继续听一听凡夫俗子们平凡的愿望，承载一下无常人世间的悲欢离合，让我们相信前世因后世果，然后才能守住自己的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