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前面】
2014年8月,我们赶着暑假的尾巴来了一场说走就走的高原之旅,在至今难忘的那段柔软时光里,我们在油菜花盛开的青海湖畔策马徐行,回味着王洛宾那首《在那遥远的地方》歌里歌外的浪漫故事;在古朴的大昭寺里徘徊,看着历尽千辛从远途而来虔诚叩拜的朝圣者感受信仰的力量;到秀丽的罗布林卡漫步,望着阳光下耀眼的金顶和鲜艳的格桑花体会夏宫昨日和今天的辉煌;去宏伟的江孜古堡攀岩,俯瞰古城全貌领略浓厚的民族情结……此文从西宁至拉萨的列车上开始酝酿构思,写成于从高原归来的三个月后。
伴随一阵强烈的“推背感”,飞往西宁的3U8821航班终在重庆江北机场起飞,我的“高原之行”也正式揭开了序幕。穿过云层,飞越高山,跨过长江黄河。机舱里的我闭目微暇,任由思想在广阔天地间驰骋翱翔。我觉着自己的心灵正一步步向那纯洁吉祥的雪域高原走近。“啊,天堂!”内心早已梦一般地这样叫了。
一、青海湖:心灵沉醉的地方
话说一千三百多年前(大唐贞观十四年),为促进汉藏文化交融,文成公主奉皇命远嫁西藏。翠华摇摇,旌旗招展。规模庞大的送亲队伍带着丰厚的嫁妆浩浩荡荡地从京都长安向吐蕃逻些(今拉萨)进发。途径西宁,翻越赤岭。公主伫立在这汉藏分明的高山之巅,思乡之情不能自已,忍不住取出离宫前长孙皇后所赐的日月宝镜观看,“八水绕长安”的壮观奇景在镜中清晰呈现。公主惊喜万分,但想到自己远嫁吐蕃的使命和父皇的殷切重托,她毅然将宝镜抛下赤岭,含着泪水重整妆容,继续踏上走向吐蕃的征程。没曾想宝镜跌落山崖后,竟化作了碧波万顷的青海湖。公主那涟涟的思乡泪最终汇成了赤岭下涓涓的倒淌河。后世的人们为了纪念这位为西藏带去和平安定和东土文明的汉家公主,特将赤岭改称“日月山”。
“宝镜化湖”虽为传说,但青海湖确像一面明镜镶嵌在高原上,纯洁湛蓝、温柔恬雅。蓝锦缎似的湖面起伏着一层又一层微微的涟漪,四周巍峨的群山和西岸寥阔的草原都披上了淡雅的绿装,点缀着五彩野花的绿茵草滩犹如碧绿的地毯一直铺向遥远的天边。山清水秀,天高云淡,一种陶然辽阔的心境伴随着浩渺烟波徐徐铺展。此时的我不禁想起了一首歌,忆起了一个人、一段情。
“在那遥远的地方,
有位好姑娘。
人们走过她的毡房,
都要回头留恋地张望。
······”
七十多年来,“西部歌王”王洛宾的这首《在那遥远的地方》被几代中国人广为传唱,那悠扬的旋律、动人的歌词现在听来依然使人陶醉。早在很久以前,这首歌背后的传奇故事就在我心中莫名地扎下了深根。我时常会想,有朝一日一定要到那“遥远的地方”去看看,亲自去寻觅故事中那个“美丽姑娘”的芳踪。
那是1941年的春天。著名导演、中国电影创始人之一的郑君里带着他的摄制团队千里迢迢来到了青海湖畔的金银滩草原,邀请当时在西宁教书的王洛宾一同参与电影《民族万岁》的拍摄。当时的金银滩流传着这样一句美谈——“草原上最美的花儿是格桑花,青海湖最美的姑娘是萨耶卓玛”。因此,摄制组在青海湖畔开机之际,郑君里慕名找到了这位美丽活泼的藏族姑娘萨耶卓玛,请她出演影片中的“牧羊女”。17岁的卓玛,青春靓丽、情窦初开,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梳成十多条细长的小辫披在身后,两只清澈明亮的大眼睛闪射出热情奔放的光芒,绯红的小脸洋溢着幸福灿烂的微笑。在影片中,王洛宾扮演“牧羊女”的帮工,跟随卓玛赶羊。由于剧情的需要,导演安排两人同乘一骑。26岁的王洛宾起初显得有些害羞、有些拘谨,木讷地坐在卓玛的身后,双手紧紧抓住马鞍。俏皮的卓玛突然纵马狂奔,王洛宾一时不防,本能地用臂腕抱住了卓玛的细腰。在那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卓玛纵马飞驰了很久才停下,笑盈盈地回过头来把缰绳交给王洛宾,然后静静地依偎在他的怀里,不再撒野。
多么纯真的微笑!多么俊俏的面容!此时此刻王洛宾真的陶醉了,痴痴地凝望着夕阳下的卓玛将羊群点拨回栏。落日的余晖映照着卓玛亭亭玉立的身姿,爱慕之情在王洛宾心里油然而生。真正的爱是不需要语言作媒的,全在于心领神会。聪明的卓玛似乎看穿了王洛宾的眼神,她笑着举起牧鞭,轻轻地在这位才华横溢、血气方刚的汉族青年身上留下了刻骨铭心的一鞭。王洛宾对这位热情洋溢的藏族姑娘深深地着迷了。夜已深沉,他独自一人徜徉在卓玛的帐外,久久不忍离去······
快乐的日子总是那样短暂。三天的拍摄结束了,电影队就要离开青海湖。卓玛和父亲骑着马一路相送,直到很远才停下。王洛宾不住地回头张望,心里一阵颤抖,一阵失望,一种前所未有的失落感牢牢地抓住了他。此刻他感到,自己的生命似乎已分裂为两半,其中一半就要遗落在这里了。既然离别难免,今生又何必相会?有人说过——“离别对于爱情,就像风对于火一样。它熄灭了火星,但却能煽起狂焰。”在返回西宁的路上,风萧萧,路迢迢。伴随着驼铃声声,驼峰上的王洛宾把心中所有的情感和眷恋都化成了那平淡而又优美的歌词,借助哈萨克民族的曲调写成了这首传世经典——《在那遥远的地方》。
“我愿流浪在草原,
陪她去放羊。
我愿她拿着细细的皮鞭,
不断轻轻打在我身上。
······”
清晨漫步在青海湖畔,心灵依然久久沉醉在这首歌曲的悠扬旋律和传奇故事中。这是一份质朴的情感,承载着的是汉藏两族人民的深情厚谊!环顾四周,大片大片的油菜花在晨曦中泛着金黄、溢着芳香,蔓延至水天相接的地方,与蓝天、红霞、碧水、青草交相辉映,宛如一幅色彩斑斓的水彩画。在金黄的花海中,两只蝴蝶正绕着花丛翻飞、漫舞,翩然飞向那一片绚烂······
二、天路:通往天堂的路,太难
“世界屋脊”上的这条青藏铁路,从西宁经格尔木、可可西里、五道梁,穿过巍巍昆仑,跨越沱沱河,翻过唐古拉山,驶过安多、那曲、当雄、羊八井,绵延逶迤1956公里,向日光之城昂昂而来,并将踏着那无穷岁月凛凛而去。壮哉!高入云端的雪域天路。伟哉!世上海拔最高、穿越冻土里程最长的高原铁路!
火车的窗外是雄伟连绵的青峦,山尖覆盖着皑皑的白雪。在八月温煦的阳光下,那长风中烈烈飘动的风马旗,山麓上身躯硕大的牦牛、脸庞黝黑的牧民,还有毡房外脸颊透着“高原红”的藏家少女,共同构成了一幅自然唯美的画面,缓缓拨动着我的心弦······
车厢内,保暖、供氧、安全、舒适。广播里,一曲《天路》荡气回肠、沁人心脾。韩红那天籁般的歌声在车厢里久久回荡,为漫长的旅途增添了不少的乐趣。
“那是一条神奇的天路,
带我们走进人间天堂。
从此山不再高,路不再漫长,
幸福的歌声传遍四方。
······”
是啊,通往这雪域天堂的路,太难,太难!
不必说昔日的青藏高原交通闭塞、物流不畅,只能依靠牛皮船、独木舟和溜索桥这些落后的交通方式;也不必说今天的川藏公路上那险峻的七十二道拐、九十九道弯,单说这条西宁至拉萨的青藏铁路,在修建时就充满了艰难和险阻。
人类总是对最高充满神往。蓝天下的这片神秘古老的雪域高原在很早以前就让人们为之惊叹、为之向往。可当面对着落后的交通、恶劣的气候时,许多人又不得不望而却步、深深叹惋。根据资料记载,直至1949年新中国成立,西藏广袤的地域只有1公里的便路可通汽车。美国现代火车旅行家保罗·索鲁曾在《游历中国》一书中断言——“只要有昆仑山脉在,铁路就永远到不了拉萨!”然而毛泽东也说过,“与天奋斗,其乐无穷;与地奋斗,其乐无穷;与人奋斗,其乐无穷!”勤劳勇敢的中国人历来善于激流勇进,在艰苦卓绝中磨练自己、超越自己!
20世纪50年代,党中央高瞻远瞩,决策要把铁路修到拉萨。1956年,勘测设计工作在兰州到拉萨两千多公里的线路上全面展开,青藏铁路的修建正式拉开了帷幕。这一修,就用了50年,整整半个世纪!
要在高原藏疆修建铁路谈何容易?!“冻土覆盖”、“生态脆弱”和“高寒缺氧”是横在无数建设者面前的“三座大山”,其中冻土问题更是难中之难!为了彻底解决这一世界难题,中铁西北科学院一大批科技人员在冻土研究室党支部书记王占吉的带领下,1962年来到了可可西里东南方气候酷寒、人迹罕至的风火山上,冒着雨雪、顶着寒风在海拔5000多米的高原上日夜奋战,反复勘察、细致钻研,致力于解除冻土对青藏铁路建设的威胁。时至今日,中铁西北院里许多曾经跟随王占吉转战高原的老人回忆起当年那段激情燃烧的岁月时,总会两眼泛着晶莹的泪花,不约而同地提到王占吉的名字。据老人们说,每次有勘测任务,王占吉都是第一个赶上前去,一直坚守到最后。由于长期在寒冷缺氧的高原工作,多年来积劳成疾,1984年,年仅51岁的王占吉带着深深的遗憾离开了人世,弥留之际拉着儿子的双手,用尽最后的力气一字一顿地说道:“我死以后,把我的骨灰留在风火山吧。生前我没有等到青藏线修通,死后我仍希望能够看到青藏铁路铺展在世界屋脊,我期待能听到隆隆的火车在身旁呼啸而过······”儿子王耀欣不仅达成了父亲的遗愿,更继承了父亲未竟的事业,勇敢地肩负起青藏铁路监理工程师的重任,战斗在父亲灵魂归依的风火山上,用青春和热血践行着对父亲、对高原、对国家的庄重承诺!
正如国际冻土协会主席程国栋先生所说——“青藏铁路的建设承载了几代科研人的梦想和心血。”为了解决冻土问题,科研工作者枕风卧雪,几十年如一日地坚持在条件极为艰苦的高原环境中探究、钻研,终于找到了克服冻土路基融沉的办法,在国际上开创了以“冷却路基”为核心、积极主动保护冻土的新思路,进一步研究出了新的地温调控原理和高新技术,通过构筑“块石路基结构”、“通风管路基”和采用“热棒”、“遮阳板”等保温材料有效地保护了冻土,从而保证青藏铁路的顺利修建。长久困扰世界的“冻土问题”得到圆满解决的同时,铁路建设者又以惊人的毅力攻克了“高寒缺氧”和“生态脆弱”两大难题,在雪域高原上筑起了中国铁路建设的崭新丰碑!
2006年7月1日,青藏铁路全面通车,从而结束了西藏自治区没有铁路的落后历史。从此我们面对高原藏疆不再一筹莫展、摇头兴叹,我们终于可以挺起胸膛、自信满满地向全世界宣告——“世界屋脊,我亦可往!”著名作家茅盾在《风景谈》中的一句话说得好——“自然是伟大的,然而人类更伟大,充满崇高精神的人类活动是伟大中之尤其伟大者。”那就让我从2005年“感动中国”颁奖词中摘录一段,献给那些平凡而又伟大的青藏铁路建设者吧,以表达我的敬慕与欣慰。
“每当汽笛声穿过唐古拉山口的时候,高原上的雪山、冻土、冰河,成群的藏羚羊都会想念他们,想念那些有力的大手和坚强的笑容。他们能驱动钢铁,也会呵护生命。他们,是地球之巅的勇者,他们,缔造了世界上最伟大的铁路!”
渐渐暮霭低垂,眼瞅着天空由湛蓝燃烧为亮紫,由亮紫又冷凝为苍黛,苍翠的山峦逐渐模糊为一片深灰。当我正为夜幕降临感到惋惜时,夜色中的高原却向我展示了另外一种魅力,让我着实为大自然的威力所折服!
黑夜中,列车向着圣城拉萨疾驰而去,起伏的连山远远地抛向车尾。
啊!
风驰电掣的列车!
风驰电掣的思想!
风驰电掣的时代!
三、古刹朝佛:信仰的力量
圣城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亮了大昭寺镏金的殿顶,八廓街磨得发亮的青石地板早已被朝圣者的体温暖烫。虔诚的佛教信徒们五体投向青石地面,磕头祈祷、顶礼膜拜,嘴里喃喃念着“六字真言”。从他们疲惫的神色中不难看出,他们是远途而来、历尽千辛。“这真是信仰的力量!”我由衷地感慨。
也许是古刹广布的缘故,拉萨的空气中总是弥漫着一种散淡出俗的悠闲,这种逸乐的氛围感染着身在高原的每一个人。想起当日在罗布林卡看到的那幅闻名的唐卡——《西藏魔女图》,似乎从中悟到了什么。
据说当年文成公主入藏时以一双慧眼洞察了西藏全貌,发现西藏活像一个丰颊肥体、侧身仰卧的魔女,而拉萨正处于心口的位置,必须建寺方能镇妖辟邪。于是,古朴雄伟的大昭寺建在了拉萨的正中,镇住了魔女的心骨命脉。此外,小昭寺、色拉寺、哲蚌寺、桑耶寺、扎什伦布寺、白居寺等佛家寺院星罗棋布地围绕在大昭寺的周围,分布在西藏的各地,扼住了魔女的头颅、手腕、脚踝······从此以后,西藏大兴建寺朝佛之风,藏传佛教由此兴盛。
走入大昭寺,寺中桑烟弥漫,烟雾缭绕;殿里遍燃酥油灯,金亮一片。仰望四周满墙的佛像壁画,绘者高超的技艺让我惊叹,恍惚觉得画中的神佛此刻都活了过来,正向殿里的所有朝圣者颔首微笑。据说释迦牟尼在世的时候,他的弟子们为使佛祖真容得以传世,特请工匠在佛祖乳娘的指导下打造了4尊与佛祖本座酷肖的12岁等身像,其中的一尊当年被文成公主请来,如今就供奉在这大昭寺的正殿里,举世闻名、世间罕见。所以,众多的佛教信徒跋涉千里,一步一个长头地磕到这尊佛像的跟前,只为一见佛祖真容,以表达他们对佛的极度虔诚。
信仰的力量是无比强大的。藏传佛教宣扬的是将一切有情众生都作为普度的对象,愿世人破迷开悟、断障除惑,得解今生来世之苦,终究获得圆满的解脱。为了追寻这大乘佛法,格鲁派创始人宗喀巴16岁就到西藏游学深造,立志改革藏传佛教。一晃经年,宗喀巴归来无期,母亲香萨阿切思子心切,让人捎去了一束白发和一封长信,信中言辞恳切,希望儿子能够回家团圆。宗喀巴接到信后思虑再三,为能安心研习佛法,决意不归。他给母亲和姐姐各捎去自画像和释迦牟尼像一幅,告诉她们说:“当年我诞生之时,从母亲剪断脐带、血滴黄土的地方生长出一株白旃檀树。如果能在那里为我的胎藏修建一座佛塔,那就如同见到我一样了!”次年,香萨阿切在当地信徒的支持下得以建塔,取名“莲聚塔”,这就是西宁塔尔寺的前身。为了心中弘扬佛法的信念,宗喀巴抑制住思乡念母的强烈情感,独在异乡研读佛法,最终成为一代宗师。这样的精神实在可敬!我想,宗喀巴生命和信仰的根早已上蟠下蜿、左攫右抓,深深地扎在了这苍莽高原上。也许这就是思想的磁场、人格的高地,让我深切体会到佛法的无边与精深。
仓央嘉措曾经动情地写过——“那一世,转山转水转佛塔,不为修来生,只为途中与你相见!”如果有一天,你厌倦了尘世喧嚣的生活,蓝天下的这片雪域圣地定会成为你历经千山万水的跋涉后最终停靠的彼岸,它能让你的心灵真正感觉到旷达与闲适。正如那对令人称羡的伉俪——丹增和德钦。当年两情相悦的他们携手私奔,在一起流浪的日子里,他们几乎朝拜了西藏所有的圣地,甚至到了印度、尼泊尔去朝圣。浪迹天涯的日子并不好过,拮据的他们有时要靠行乞来维持基本的生活,但也正是这一段铭心刻骨的经历,让他们彼此之间有了不离不弃的默契和生死相依的信念。走到青朴后,他们被当地纯朴的民风和礼佛的氛围所感染,双双剃度出家,成了红教中的僧人。由于红教不反对僧人娶妻,所以他们同居一寺、如影随形,宛如热恋中的情侣。所谓“只羡鸳鸯不羡仙”,也不外如是了。
我好像明白了:佛法并不是想象中那样高深莫测、不可揣度,我们当以一颗平常心视之。但丁曾说:“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人生是由自己主宰的。在纷扰的尘世中,不要怨天尤人,也不要踟蹰彷徨;不必屈从沮丧,更不必恐惧颤栗。只要我们能回归自我的本心、坚守心中的信仰,抖擞精神、勇往直前,相信终有一天,我们都能走到佛的跟前。选择让灵魂自由地站起来,也许有时是一种冒险,但灵魂安宁,我心无悔。或许,这就是佛的真谛。
让我的心灵真正得到天籁洗礼的是那日在色拉寺聆听那场声势浩大的辩经。黄昏走出山门后,耳旁依然回响着那低沉浑厚的诵经声,眼前依旧浮现着那热烈争论的场面。而周遭的世界沉浸着太古的寂静,仿佛唯有空灵,绝对空灵!这时,一个皮肤黝黑的小男孩打断了我的思绪。“哥哥,行行好,给我一毛钱吧!”我望着他愣了愣神,随即弯下腰,在路旁摘了一朵开得正艳的格桑花笑着递给他,轻声地说:“佛曰——‘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我愿送你一个如花的世界!”
四、宗山古堡:英雄赞歌
江孜古城中最引人注目的,应是雄踞宗山的这座古堡。
眼前,一座赭黄色的石山拔地而起,在石山之巅又突兀拔起一座白墙红顶的城堡,在阳光下闪射着耀眼的光芒。我凝神屏息,感觉心在嗵嗵直跳,血在汩汩奔流。
来这儿之前,我是特意看了电影《红河谷》的。然而影片中令我怦然心动的,不是丹珠回荡在雪山草原的爽朗笑声,也不是格桑和雪儿达娃矢志不渝的坚贞爱情,而是贯穿始终、渗透其中的一种民族情结、一种爱国精神!
1903年的冬天,蓄谋已久的英国侵略军从亚东进犯江孜,妄图自此打开侵占西藏的通道。在敌我力量悬殊的情况下,江孜军民和当地僧侣坚守在前沿阵地重创英军,凭借山巅古堡易守难攻的险峻地势继续进行顽强的抵抗。1904年6月,英军援兵入藏,合围宗山。在城堡中已坚守了3个多月的藏族勇士们此时弹尽粮绝、人困马乏。在英军大举攻山之际,宁死不屈的他们纵身一跃,跳下了宗山北侧的万丈悬崖,用生命谱写了一曲辉煌而又悲壮的英雄赞歌!
毛泽东曾把司马迁“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的箴言定义为人格的最高层次,鲁迅也曾将“不怕牺牲,舍身求法”的壮举称作“中华民族的脊梁”。在生死荣辱的危急关头,江孜古堡中的英雄儿女们无一丝一毫的张惶,坦然选择了与国家、与家园、与民族共存亡。这是一股浩然的正气,更是一种民族的气节!也正是他们这英勇的一跃,让一百多年后故地重游的我们才真真切切地抓住了青藏高原绵延千年的一股民族魂,让人不禁会由衷感叹:青藏高原这块地方可真是奇特,从表面上看,那是块落后贫瘠、气候恶劣的土地,可当我们真正深入观察就会发现,这种表象后面隐藏着一种很深奥的东西。以前听亚东的《向往神鹰》觉不出什么,可在这次进藏的列车上再听感觉马上就不一样了,甚至在整个高原之行中这首歌都挥之不去,尤其是高潮那段让我胸腔一团热乎,眼泪不自觉就流出来了。当时也曾疑惑,后来到了这里我明白了,还是那歌词写得好,里面蕴藏着高原人一种敬畏天地却又向往自由的精神!开放而自由,勇敢而顽强,这就是高原的精神之魂,也是高原历经千年的厚重文化积淀。
登高凌绝,俯瞰江孜。心雄胆壮,感慨万千。记得著名文学家卞毓方在一篇文章中说过:“我们看历史,历史正像一场大火,我们不是看谁能从中抱出多少坛罐碎瓦,多少破铜烂铁,而是看在冲天的烈焰过后,哪些生命得以在灰烬中涅槃。”宗山之巅,坚毅勇敢、忠善赤诚的藏族儿女跳崖殉国的壮举也一变而为民族魂,融进我华夏民族的骨肉血脉当中,亘古永恒、万代景仰!如今细想,古老的中华大地,何处没有民族魂?何处没有宗山堡?
项羽的宗山堡,是乌江边一柄刎颈的长剑;史可法的宗山堡,是扬州城头那句“誓与扬州共存亡”铮铮誓言;黄花岗健儿的宗山堡,是一口口挥砍的屠刀;渣滓洞先烈的宗山堡,是一声声惨烈的枪响······我能清晰地感受到他们的绝望和悲愤,以及在绝望中燃起的希望、在悲愤中升腾的悲壮!
从宗山下来,我恋恋不舍地回头看了一眼西天那凄艳的晚霞,好似一个古老民族的伤口在淌血。在血色残阳的映照下,宗山古堡依旧傲立,俨如一尊不朽的丰碑!
毕淑敏说:“人生终要有一场触及灵魂的旅行。”十二天的高原之行,我置身在一段柔软浪漫的天堂时光中,趁阳光正好,趁气候怡人,趁格桑花还未开败,趁年轻的心脏仍在活跃跳动,我一路乘着歌声、载着欢笑去寻找那些魂牵梦绕的路径、山峦与原野。高峡上盘旋的苍鹰,追随山峦激荡的江涛,还有那天光云影、风和日丽,成就了一幅令我终生难忘的美妙画卷!
夕阳西下,策马徐行。一轮落日如同鲜红的珊瑚球,映红了羊卓雍错。平静的湖面呈现出“半江瑟瑟半江红”的楚楚怜姿。踏着芳草斜阳,一曲熟悉的歌谣在天地间飞扬——
“让我们红尘作伴,活得潇潇洒洒
策马奔腾,共享人世繁华
对酒当歌,唱出心中喜悦
轰轰烈烈,把握青春年华
······”
二零一四年十一月六日完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