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覓，沿著千年足跡》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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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文章成底事，秃笔日频拈。

敢望班张辈，谁能仕学兼。

清谈收玉麈，艳体薄香奁。

尚有难閒处，徵诗债屡添。”

        吾师欲辑数十年间笔耕之诗词，付梓成书，凡千数篇，嘱余为序。余深感诗僻难消，文章无用，临屏摩卷，徘徊辗转，感慨万端而渺不能言矣。偶见清人施闰章此篇，遂念今之执于古诗文者，必亦深有此慨叹。

        吾与吾师，初识于微博，相交于吟咏，遂缘结师徒，十有余年矣，亦师亦友，以幸以欣。此十年间，吾写写停停，几至绝笔。而吾师笔不曾辍，兴不曾消，风骨日劲，体格摇曳。临屏默览，字底行间，每有触目会心、驰神荡魄者，或有久郁于心而被他一语道破者，或想人之不能想，言人之不敢言，不囿章法，自脱窠臼，或以为渐少蕴藉，吾且喜其苍健犀利。

        如吾师有《忆王孙•戏说刘备》一词，云：

        “荆州拒还誓言空，长坂抛儿妻失踪。到处投奔脸不红，善随风，攀附朝廷诳汉宗。

与操煮酒论英雄，每在关头珠泪浓。非若坊间罗贯中，遣辞庸，岂有仁君玄德公？”

        此篇尽弃华词，臻于口语，岂不恰似玄德兄自言？其辛辣独到之处，能不令人喷饭，令人绝倒耶？若饰以华采，岂能如此酣畅，令人直欲大呼痛快也！吾师辑中，尚多相类，吾知自有会心者，掩卷大笑，冠缨索绝。

        犹记吾师曾豪言，欲填尽《钦定词谱》，并邀我同驱共勉，吾虽有余暇，却畏繁难，且辞耽闺阁，奈风月情怀亦渐无多，惟惭谢盛情，力辞邀约。不意十年之间，吾师果兑前言，八百廿六词牌，十万文字，几夕览毕，蔚为大观，非大坚大毅，不能为也。为诗为词上千数目者，魏晋以降，或可尽数；而填尽《钦定》者，普天之下，恐唯二三子尔。然应制岂可与隐豹并驾，庙堂安能共江湖齐驱，吾师之文采风流，高标远瞩，鞭笔直挞，一帜独树，诚可敬佩也。

        今人论词，流派纷杂，章法繁多，务析婉曲，品评优劣。或有嫌二晏词浅，不及二窗；疾苏辛意直，转崇清人。而吾意晚唐之前，诗悭平仄；有宋一朝，词无定法。抑或宋清各擅胜场，而吾见微识陋，不能尽知，浅薄之语，宁不获哂于大方之家耶？然亦真情之辞、诚实之语，臧否由人矣。

        吾最喜吴世昌先生所著《词林新话》，诗词不论吟咏性情，抑或感时论事，总以言之有物，笔下有情而已。吴先生有言：“填词之道，不必千言万语，只二句足以尽之。曰：说真话，说得明白自然，诚恳切实。前者指内容，后者指表现；前者指质地，后者指技巧。《易》曰：'修辞立诚'，要不外此。凡是真话，深固可贵，浅亦可喜。凡游词遁词，皆是假话，浅既可鄙，深亦无聊。”吾师之词，颇臻此境。

        “谁能仕学兼”，吾师学而优，未屑入仕，从商多年，赋闲多年。其人温润，傲骨仁心，诙谐练达，与世推移，而以文慢世。更兼广有阅历，极富才艺，睿智洞明，见识卓越。其为文也，能曲能直，工稳达意，不拘乎法度，但言其心声。早期多赋闲情，兼感身世；近年则多感时讽世之作，幽默辛辣，如剑如戟，狷介直刺，每有触目惊心者也。

        诗词原无定法，今人不拘古法，另辟蹊径，更药换汤，亦为创造之举。诗词原难定优劣，自古文无第一，惟以个人性情喜好，见仁见智，合则爱不释手，不合则相忘陌路，如此而已。

        夫光阴者，不知有我。十年一觉，百载一梦，白驹之迅，过隙之疾。而宙合浩大，天地悠悠，身如粒芥，而心罗宇外也。狂思逸兴，寄诸翰墨，或推怀于知己，欣于所遇；或回观于枕榻，慨其当初。则辑录成册，随手闲翻，厚重之感，倍胜临屏。不为悦人，但得娱己，后之览者，或有击节拍案，珍而藏之者，则斯文之幸、此辑不孤矣。

                      红炉醉流星

                      2022年5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