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鬓枕落困春泥,玉郎为碾瑟瑟尘。
闲教鹦鹉啄窗声,和娇扶起浓睡人。
银瓶贮泉水一掬,松雨声来乳花熟。
朱唇啜破绿云时,咽入香喉爽红玉。
明眸渐开横秋水,手拨丝篁醉心起。
台前却坐推金筝,不语思量梦中思。
这地府里的恩怨情仇并不是三言两语便能说清。再说这崔钰,崔判官,古籍上说他在唐贞观七年入仕,为潞州长子县令。与著名诗人李商隐交好,近朱者赤,曾著下脍炙人口的《美人尝茶行》一诗。据说能“昼理阳间事,夜断阴府冤,发摘人鬼,胜似神明。”是驰名阴曹地府的头号人物,时常身着红袍,左手执生死薄,右手拿勾魂笔,专门执行为善者添寿,让恶者归阴的任务。你们看他手握“生死薄”和勾魂笔,只需一勾一点,谁该死谁该活便只在须臾之间。
九子鬼母由八个鬼卒簇拥着,回眸对着那正发狂的大阎王秦广王的府邸狡黠的一笑,须臾间便从大阎王蒋的金花冥轿下来,又折转进了另一间精雕细琢的玉楼,那便是冥府第一判官崔钰的府邸。玉楼高高在上,离地不止百丈,由一条半透明的彩练连接,上方设有堂厅,椅具,书房,茶阁,四书五经应有尽有,倒像是富贵人家隐居的一名举人的居所。堂厅中央设一个九口紫金悬壶,壶身九条金龙栩栩如生,每一个龙口都对应一个壶口,壶中不知置着何种香茗,此时九个龙口都在蒸腾出迷蒙的烟雾来,宛若真龙在吞吐云雾,阵阵的幽香摄人心魄。也许不是茶叶,是沉香;也许不是沉香,是那艾绒草。香气恛恻难辨。
这儒雅秀气的空中楼阁竟是管人生死,权冠古今的第一判官崔钰的居所。怎么看怎么不像那么回事。让人感觉就像这黄鼠狼窝边住了一群大笨鸡。又有一种焚琴煮鹤的意味。
九子鬼母打发了几个鬼卒,便径直飘上了这所立在幽幽鬼雾当中的悬空楼亭。
“嘿嗬...”一声粗重的喘息传来,九子鬼母急匆匆的赶路,不曾想被阻拦,撞到了硬物上,弹了回来,让她那皙白的酥胸都颤了三颤。拦住她的是守门的牛头马面。
“敢尔。”九子鬼母长得一张倾国俏脸,生性却暴烈无比,在这地狱里也算是凶名远播,九府十八官都要卖她几分薄面,一向骄奢无阻,而今面对眼前两个小鬼将的挑衅,心里顿时一股无名火起。当下就掬起左掌弹出一股黑气,与挡在前方的牛头相碰,让他的鼻梁断裂,一股黑血喷薄,掩脸痛呼,门牙都掉落了几颗。一个鬼子捡起那掉落的门牙乐得嘻嘻哈哈的。旁边的马面立马吹了一声挂在脖上的黑哨,顿时黑雾蒸腾,数以万计的魂影在向这边快速聚拢,有战马奔腾的声音,有阴兵厮杀的怒吼,声势浩大,来势汹汹,眼看就要将鬼母淹没。此时牛头也缓过劲,持一柄三顶海王戟挑向那一个逗乐的鬼子就要向前穿刺。
“牛头快让开,休得无礼。”这时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一道流光生生的定住了那鱼叉。
九子鬼母定睛一看,眼前走来了一个俊俏的男子,手执一柄巨大的毛笔,来人不是崔钰还能有谁。
看到崔钰,九子鬼母却并未收敛,一张气势汹汹的脸反而变得更加戾气十足,她冻结了这块地域,让身周几十丈都变得鸦雀无声,黑雾仍旧在聚拢,只是哪里还有一点声浪,和早先的气势,都被九子鬼母压制,双方在暗地里进行着内斗,相互压制。突然鬼母发出一声凄厉的嚎叫,转而忧伤,不一会眼睛里竟流出了血泪来,那艳红的血流在白皙的脸上,有一种说不出的恐怖意味。周围的空气迅速降温,磁磁的冒出白烟,让牛头马面感觉好像瞬间被冰封,从头凉到了脚,他们在无声的挣扎,被一种大祸临头的感觉笼罩。
“住手,不要大水冲了龙王庙。”
九子鬼母要发狠了。崔钰心里一紧,连忙聚出一个阴阳鼎,将牛头马面和那团正在聚拢的声势浩大的黑雾都收拢在内。下一瞬,随着鬼母突兀的一笑,那片土地和楼阁层层碎裂。那个经过千百年祭炼的阴阳鼎,鼎身也出现了一道裂纹。可见鬼母这一手的可怖,要不是崔钰及时出手,估计这牛头马面就要化为劫灰了。
“几年不见,鬼母还是这般彪悍,这般辣手摧花呵。”崔钰手中拎着一个正跑到他背后准备敲闷棍的小鬼,脸上还带着一副帅气的上位者的微笑。他并不在意刚才鬼母差点杀死他手下的事实,在这无间地狱显然不像人间那般扭捏,杀几个人,和互相戏骂并不能简单的让人产生隔阂,挑起两股大势力的角逐。而且这崔钰和九子鬼母还是老相识,有过一段损缘,也算了解她的脾性,所以并不计较。
九子鬼母见了故人也不管不顾自己的花容失色,反而一边任由眼睛里的血泪泣下,一边把前因后果把那七阎王泰山王如何苟且那仙界紫云仙子的事迹一一诉说给了崔钰听。听得那崔判官口干舌燥。并被要求写下文书,转交给大阎王蒋盖下印章,以为九子谋来生存的魂粮。崔钰听着从空中摄来一壶美酒,两个玉杯,两人戚戚而聚,丝毫不把方才的争端放在心上,让一边差点形神俱灭的牛头马面和一干腾云驾雾而来的小鬼欲哭无泪。
九子鬼母绘声绘色,添油加醋的将那泰山王如何负心的事情连盘托出。崔钰听罢哈哈大笑,爽朗道。
“鬼母啊,鬼母。你这心眼耍得也太活络了,我不知道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你去过大阎王府邸。这大阎王蒋摆明不想理你的那点破脏事,才将你打发过来,你为何不在他那阎王殿里大闹一番,非要跑到我的府邸里来滋事,这不是此地无银吗,谁不知道大阎王蒋子文与那号称天界第二美人的紫云仙子有过一段苟且,你这不是要挑起大阎王蒋与七阎王董的争端吗。怎么着?莫非炮灰不够分量嘛,还要拉上我来当这个垫背啦。”
九子鬼母听完,眼珠子一亮,突然尖笑起来。
“呜....呵呵,第一判官就是第一判官,一双灵眼通天彻地,不过你还是要帮我,你可曾记得,你还欠我一份人情。当年雕黄岭若不是我扮作妇人告了白虎一状,你可还是那一介碌碌无名的穷酸书生,顶多做个穷山恶水的小签判,碌碌一生,无论如何不会有今天的地位,再说你进地府能顺利当上判官,可还有我的一份功劳啊。”九子鬼母口气平淡的道出了昔日的一桩桩苟且秘辛。崔钰的诸多老底被翻出,听得他的脸一阵白一阵绿,像吃了一个死老鼠般难受。
“古人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真是古人诚,不欺我啊。”
崔判官说着向后边的彩练走去,走向了屹立在半空的碧玉楼阁。九子鬼母紧随在后。
“鸠婆啊,鸠婆,你当真是执着万分。”鬼母幽幽一笑,美丽不可方物。崔判官被揪住了软肋,无奈的摇摇头,但还是希望能够有一种折中的方法,不忍她与泰山王针锋相对,将这乌烟瘴气的地方搅得更加浑浊。于是说着将手中的判官笔一挥,一个圆形的结界随之出现。
画中场景叙述了一桩秘闻,乃是九子鬼母的前世今生。
话说在古代的王舍城有佛出世,举行庆贺会。五百人在赴会途中遇一怀孕女子。女子随行,不料中途流产,而五百人皆舍她而去。于是该女子发下毒誓,来生要投生王舍城为魔女罗刹,食尽城中小儿。后来她果然应誓,投生王舍城后生下五百儿女,日日捕捉城中小儿喂之。后被佛陀以神通抱走其中一子,魔女罗刹呼天抢地,哀嚎擂心,痛哭如得急心疯似的,最后望见佛陀全身放光,现慈父相,手中正抱着魔女罗刹之子,于是跪地祈求归还,释迦劝她将心比心,对其言之失去自己的小孩,会让她感到如此心痛,而她吃了那么多的小孩,那些丧子的父母又作何感想呢?结果果然劝化九子鬼母,令其顿悟前非,成为护法诸天之一,而成正道。
九子鬼母因为执念太深,此后又多次转生以求消磨掉那些执念。这一生就是其中的一次转生,崔钰想到的方法就是让她回复记忆,结束这一世的历练,以免纠缠上更多的因果。果不其然,九子鬼母看到自己的前世今生突然厉声哭喊,双手抱头,仿佛那项上的头颅要裂开来似的。突然十个手指的指甲都在瞬间长了出来,尖锐可怖,散发着寒气,随着一声凄厉的哀嚎,那十只尖锐的指甲插入了她精致的腹部,鲜血顺着他的指甲溢出,用力一扯,血雾迷蒙。
鬼母难道自毁了?
仔细察看,那腹部里面还有黑光闪烁。不一会那黑光不断的扩大,升腾,最后分裂成九团,化为九个黑影子。黑影子又逐渐成形化为了九个婴孩的形状。原来是九子鬼母又生出了九个鬼婴。
崔钰连连摇摇头。
你这记忆复苏了,每年都将诞生下九子。你看你还要那点魂气做什么用。不如大事化了,小事化无,我与那释迦引荐,让你免了这轮回历练之苦,回他坐下护法去吧?
“崔钰,既然你曾经答应过我,就要作出点样子来,不然连你也要受这因果轮回的苦楚。”
九子鬼母浑身被鲜血染透,衣着凌乱不堪,一双凤眼却是死死的盯着眼前的崔钰,声音狰狞无比。
崔钰原是好心劝导,因为同来自人间,不忍九子鬼母再次走上歧途。可是九子鬼母却并不领情。九子鬼母几次转世都是以孽念执着著称,佛陀有意让她借着转世消磨执念,但此世显然依旧无法放下。
崔钰再次摇头,取出一个小玉瓶,拔开瓶塞对着眼前的鬼母喷撒了一遍。鬼母身上可怖的伤口就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愈合。又打发了几个心腹侍女将十八个鬼子带到别间里去。这才搀扶起鬼母,走向这碧玉楼阁最深处的一间书房。进了书房,崔钰手中闪过一抹流光,书房的天花板上就破开了一个小口,掉下一个紫金的盒子来。
崔钰打开盒子,一股黑气顿时冒了出来。
驭魂针?
盒子中央躺着一枚黑色的小针,黑光莹莹。
九子鬼母惊诧,同时眼中又闪过一丝异样的神色。
对的。就是这地府里鬼物最厉害的克星驭魂针。崔钰边说边把盒子盖上,挡住了九子鬼母急切伸来的手。
鸠盘婆,拿这针之前,先听我说一段往事吧。崔钰还是不死心,猛灌了一口酒,拉住鬼母还想挽回点什么。
你知道那王母娘娘——觉姬,转世之前原本也是来自人间。我与她之间也有过一段纠葛。崔钰说着打了一个响嗝,放下空酒壶,判官笔一挥,结界再次出现,这次显化的是一个落魄书生与一个美丽艺妓的生平。
书生流落街头被一个艺妓接济。两人情投意合,而后书生为了改变命运,展现才学而远赴功名。数载后有所小成,回乡省亲,却发现那艺妓已经被一个富家子弟买去当了妾侍,而后又自投于后院的深井中。
九子鬼母看着看着突然哈哈大笑。
崔钰问她:“鸠盘婆,你笑什么。”
九子鬼母轻蔑的看了崔钰一眼说:“那书生后来平步青云,死后还当了这无疆鬼土的第一判官,所以当那艺妓转世后,精心安排,每一世都要让那艺妓飞上枝头,享尽繁华。可是却不敢将她留在身边,你说可笑不可笑?”
“呼呼呼,鸠盘婆,那由你来说这可笑不可笑?”崔钰说着也突然大笑起来,反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