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衣怒马之李白:自负深处是自卑(上)

李白隐藏得太深。

我们熟悉的李白,是那个自带神仙光芒的家伙,是诗仙。高力士脱靴,美人呵笔,皇帝亲手调羹,就这,还“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

凡人做梦都不敢想的荣耀,在他眼里一文不值。又跩又炫酷。读他的诗,总觉得仙凡殊途。

人家是“一生好入名山游”,我顶多来两把手游;

人家是“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我只能看着月月光的钱包,泡一桶泡面填填肚子;

人家“斗酒诗百篇”,我是斗胆写一篇文章,写的还不咋地,阅读想过四位数都得烧个高香。

这差别,是星辰大海到下水道的距离。如果唐诗是喜马拉雅山,李白就站在了珠穆朗玛。他白衣飘飘,诗歌和精神不染纤尘,后人只能匍匐在他的巨大阴影里,默默仰望,流下一地哈喇子。

“天意君须会,人间要好诗。”

他的飘逸,他的才华,他的骄傲他的狂,甚至他的自负,似乎都是天生的。以至于我们无法概括他,只能从贺知章的口中,给他一个固化的称号——诗仙。

然而,这并不是完整的李白。

在他这一切的包装下,隐藏着他的自卑。这从他出生就有了。

因为那是个等级社会,门第观念如铜墙铁壁,牢不可破。

这种门第观念,我们今天看起来匪夷所思,但在当时确实如此。

我们都知道一般的等级区分就是士农工商,士最高贵,商人是最末流。

哪怕一些当时的巨富,也得不到主流社会的认可,地位之低,子孙连参加科举的资格都没有。

不巧的是,李白就出生在商人家庭。

那一年,刚满二十岁没多久的李白出蜀了。

他不缺财也不缺才,那是盛唐,是唐诗的红利期,他一出手就是“山随平野尽,江入大荒流”“天门中断楚江开,碧水东流至此回”“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可谓出道即巅峰。

唯独缺的,是一个被时代接纳的身份。
他姓李,但跟大唐皇族李氏无关。明明一身诗才,血液里却流淌着铜臭的基因。

一种因出身而产生的自卑,在李白心里野蛮滋生。年龄越大,碰壁越多,这种自卑就越强烈,蚀骨腐心,痛彻心扉。
可能有人会问,这说的是那个李白吗?
不要怀疑,李白只有一个。

由于一千多年的隔阂,我们确实无法想象门第观念的顽固,就像我们不能理解,仅仅一百年前的女人,为什么要裹脚。

任何人都会受到时代的局限,诗仙也一样。

或许内心的极度自卑需要超乎常人的成就才能补偿。没才华的人,就只能浑浑噩噩唯唯诺诺度过余生了。而天赋异禀如李白者,会裹挟着自卑,走向另一个极端——极度自负。

于是,一个完整的李白出现了。

他一生的痛苦和癫狂,在诗歌里的目空一切,以及在现实中的落寞可怜,都是自卑和自负交织的结果。

这样一来,李白所有不合情理的行为,都有了解释。

据说李白伪造过履历,说自己是李广之后。

这个举动充分暴露了李诗仙的求生欲。尽管没什么用,但这是他能做到的消解自卑最好的办法。与自卑对应的,就是他目空一切的自负。

才子大多自负,但基本上都有个度,会掂量自己的斤两。李白就完全不这样,他的自负,是让人一看就觉得不靠谱。

比如,在李璘的幕府里,他自比东晋的谢安:
三川北虏乱如麻,四海南奔似永嘉。

但用东山谢安石,为君谈笑静胡沙。

安史叛军大乱天下,民不聊生。只要起用我,谈笑间,就能把胡人一扫而光。
谢安石是谁呢?姓谢名安,字安石,大政治家,江左名流,超级贵族。“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里的男主。

这就是李白的梦想。

他欣赏张良,希望复制张良的成功,“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今天摆个地摊,明天就能摇身一变大老板。

李白的自负,是脱离了实际的自负,只有在诗歌里,他才是主角,才是救世主,才能像神仙一样无所不能。

在现实里,他只是个普通人,被摁在地上狠狠摩擦,撞在墙上头破血流。一次又一次的挫败,不断反噬着他仅有的自负,四十多岁从翰林待诏被放逐是如此,年近六十流放夜郎也是。

每一次看似接近成功,最终都化作泡沫。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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