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原》

请原谅我,

原谅我来时惺忪的睡眼

那些远离平原的日子,我很久才入睡一次


那里曾是母亲的平原

寻常的时候,人们在屋前乘凉

奶奶的唠叨和爷爷的嗔怪都算不得什么

孩子们结群,在田野里打闹,追逐奔跑

新鲜的蔬菜,整齐地摆放在板车上,清晨或傍晚

叫卖声提醒着,接下来是灶火的时间


寻常,树下会摆着龙门阵,大人们高谈阔论着

唱戏的人,在平原的东边

听热闹的人,照例带回一些糖果

窗子不必关上,

不停吹拂的,只是四季的风,

发出咿呀声响的,只是不变的,老旧的风车

等到河对岸的灯火都快熄了,孩子们便也都

沉沉地睡了

只是奶奶驱赶蚊虫的蒲扇,仍在挥着


寻常的日子,

窗前偶尔有新的印子,

那是我仍未知道名字的鸟类,一只或两只

在没人注意的时候,

它们来过,并且走了。

一如,我寂寂的青春


父亲说,你当离开

平原外,世界更加广阔,

可是母亲,离开平原后,

日夜不停,被催着长大,又被催着老去

在那些焦急的催促下,我赶了很远很远的路

我再找不到平原了,母亲


那些真的道理,世界告诉我

在我相信的时候,却又再撤回

母亲,这些矛盾与荒谬,我该如何回答

平原上,最容易心碎最爱哭的,从来都是我

眼泪也应该被批评么?


你当与众神和解,人们劝我

可我从来都不了解,他们想听的,

是怎样的祷告

平原教会我的,这语言我也失去

我再说不出一个字来


那些失眠的夜晚,我试着写信,

给那些同样远离平原的人

你近来可算得上是情绪稳定么?

《诗经》里的歌,可再有人为你唱么?



于平原外,当你再遇到我时,

面对这陌生的形象,请别着急惊讶

也请原谅,我陌生的言辞

如果可能的话,如果,可能的话

只请抱抱我吧

仅以此拥抱,致我们逝去的平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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