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娘

青石镇位于帝国的北方,毗邻荒漠,是一座边塞小镇,镇上有一家客栈,叫云仙客栈。

据说云仙客栈从当朝太祖皇帝建国时便已经存在,前前后后算起来有两百年历史。客栈的名字也大有来历,传闻客栈刚开业时,并不叫这个名字,尽管客栈在选址时特地选了一个南北通透,风水俱佳的好地段,却始终无人问津,生意惨淡。

眼看就要开不下去关门大吉的时候,有仙人自云中来,向客栈老板要了一壶酒,仙人饮罢,大呼过瘾。作为酬谢,以青石为纸,以匣中长剑为笔,在青石上镌刻“云仙”二字后飘然而去。此后,这家客栈就把名字改成了云仙客栈。

这在青石镇成了一桩美谈,甚至有人提议要把此事写入当地县志,但最终给县令大人的一句“甚为离奇,有待堪定”给否决了。但这丝毫不影响镇上的老百姓来云仙客栈饮酒,喝过了云仙客栈的美酒,岂不是相当于跨光阴长河与仙人共饮?更有文人骚客来此饮酒作诗,留下了不少墨宝。客栈一时名声大造,生意也越来越好。

另一件为人称道的是云仙客栈的历任掌柜似乎都是女子,且都生的倾国倾城。

据来过这家客栈的客人讲,客栈如今的老板娘是个年轻女子,姿容绝美,一颦一笑就能把男人的魂勾了去。有好事者在酒后曾出豪言:“当世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但论及女子姿容,九娘当属第一,就是把后面的第二到第十加起来也不及九娘的万分之一!”九娘便是当今云仙客栈的掌柜,具体叫什么名字没人知道,就连家住附近最年长的老人也不清楚九娘的来历,只知道云仙客栈的老板娘是个美人,大家都叫她九娘。

按理说,如今这个世道,虽说承平日久,民风淳朴。但女子孤身一人操持这么一家客栈,总免不了被人欺负,尤其这个女子还有一副绝色姿容,那可真是“怀璧其罪”了。但从没人听说过九娘被镇上的混混无赖,地痞流氓欺负过,一次也没有。

有人说九娘是郡守大人的独女,自幼饱读诗书,聪敏过人,不愿听从父亲的安排嫁给礼部侍郎的公子,就一个人跑到这偏远小镇,用嫁妆换了银钱盘下了云仙客栈。郡守大人虽然生气,但念及九娘毕竟是自己的女儿,就随她去了,虽然从没来青石镇看过自家女儿,但暗地里一定叮嘱过当地官吏,让他们对九娘照顾有加。有官面上的护持,一般的肖小之辈自是不敢欺之。这种说法听起来很有故事色彩,但小镇百姓信的并不多。试问若九娘真是郡守女儿,哪家当爹的能二十多年都不来看望自己的亲生骨肉?人心都是肉长的,郡守大人怎会如此绝情。可见只是小说家的春秋笔法罢了。

还有一种说法信的人倒是挺多。在这个故事里,九娘是当地虎威将军的情人,或者说是禁脔。

青石镇是一座边塞小镇,往北二十里便是帝国北方边境拒北城。拒北城驻扎着整个帝国除去天子禁军外最精锐的镇北军,而实际上,天子禁军常年在京畿之地驻扎,已经很多年没有真正打过仗,实战能力堪忧,常被军中老卒戏称为“皇帝陛下的仪仗队”。因此,帝国真正仰仗的还是常年驻扎在北境防线,隔三差五便要与关外草原蛮子交战的镇北军。虎威将军便是当代镇北侯爷麾下最骁勇善战的将军之一。边塞小镇不似中原或者富庶的江南道。名义上太守是行政上的一把手,代表天子守牧一方,但在这座边塞小镇,明眼人都知道该听谁的。有时候一个小小的军中参将就敢不给县令大人面子,动辄以军务缠身拒绝文官们的设宴邀请,偏偏文官们丢了面子还只能忍气吞声。实在忍无可忍去上官处痛斥这群军中丘八目中无人,嚣张跋扈,说得面红如枣,吐沫星子飞溅,上官也只是低下头喝茶,等底下人说累了,便留下一句:此事稍后再议。久而久之,边镇的百姓也就知道了谁才是话事人。若九娘真是镇北侯麾下虎威将军的禁脔,那在青石镇可真是无人敢惹。

可无论是哪种猜测,镇上的百姓都没法去求证。

这一年冬天,青石镇下了一场罕见的大雪,客栈外是苍茫的一片白,仿佛老天爷把积攒了万年的雪花银一股脑撒落人间。

就在这一天傍晚,有一行骑马带斗笠的客人走进了云仙客栈。

居中在前的是一个身穿雪白裘衣的少年,少年旁边跟着一位身材壮硕的中年男人,男人落后少年半个身位,行事间隐隐以少年为尊。后面七八骑则分成两列,一字排开,皆着黑衣带斗笠,看不清面容。

外面此时还下着大雪,地上的积雪也有一尺多厚,沉闷的马蹄声吵醒了正在打瞌睡的店小二。

看到有生意上门,店小二揉了揉眼睛,嘴里嘟囔着什么,但还是本着自己的职责迎了上去,有气无力的问道:

“几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一行人走进厅堂,九娘并未抬头,只是靠着柜台百无聊赖的打着算盘,直到店小二出声询问,九娘这才抬起头,笑着说:

“外面这么大雪,客人当然要住店了。阿福,快去把楼上客房再收拾下。”店小二叫阿福,是一个孤儿,从小便以乞讨为生。那一年除夕夜,外面风雪交加,阿福一个人蜷缩在客栈门口,漆黑的天幕下是刺骨的寒风,九娘打开客栈大门让阿福进来,亲自给阿福做了一碗汤面,面里没有加蛋,没放辣椒,一层薄油下只是两三粒葱花,阿福竟吃的泪流满面。从此,镇上少了一个孤儿,云仙客栈多了一个叫阿福的店小二。阿福的名字是他自己取的,是要告诫自己要惜福。

少年摘下斗笠,九娘这才发现,斗笠下是一张俊美异常的脸,眼睛如春日里还未融化的暖雪,闪亮,晶莹,柔和却不晃眼,又似乎带着不曾察觉的凌冽,他的唇色如温玉,嘴角微弯,淡淡的笑容,如三月阳光,舒适惬意,仿佛画里的谪仙。

少年微笑道:“外面雪大,需在此小住几日,多有叨扰。”

九娘便忙摆了摆手,“哪里哪里,来者是客,雪下的再大,天底下哪有不做生意的道理,客官先坐,我这就去拿几坛好酒,都是上好的绿蚁,给几位客官驱散些寒意。”

少年抱了抱拳,轻声说了句有劳便找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了。

中年男子与少年一桌,其余随行者安置好马匹,也都纷纷落座。

九娘从后厨取来几坛泥封着的美酒,掀开盖子,顿时酒香四溢,中年男子闭上眼睛闻了闻,在少年耳边低语:“至少十年份往上的绿蚁,少主可以放心饮用。”

少年点了点头,看着亲自倒酒的老板娘,心底不禁感叹天底下竟有这么好看的姑娘。便问道:“敢问姑娘芳名,可是北郡人士?”

九娘抬起头,笑了笑,“本家姓苏,排行第九,我是家里最小的幺儿,客官叫我九娘就好。”

少年笑容有些玩味,苏九娘,可真是一个好听的名字啊,低下头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感叹了一句:“虽是雪夜,但有酒有佳人,不虚此行啊!”

九娘笑了笑,问道:“公子好雅兴,介意妾身喝一杯吗?"

少年似乎有些不胜酒力,雪白的两颊添上了一丝绯红,“自是不介意,掌柜的请!"

九娘喝过了酒便转身去了后院,一双漂亮的眸子忽明忽暗,本就绝美的脸上平添了一丝妖异,会是他吗?我的应劫之人。

自打少年进客栈后,九娘便始终心神不宁,绝非是少年俊美异常的面容让她春心大动,芳心暗许。九娘可不是寻常人家的思春少女,而是修行近千年的狐妖——九尾天狐。

刚才的一番接触,九娘只表现出一个客栈老板娘应有的热情与克制,但这种冥冥中的因果纠缠还是让她需要找个安静地方平复下内心的悸动。

修道之人,最重因果,更何况是修行近干年的狐妖。

《山海经》有云,“青丘之山,有兽焉,其状如狐而九尾,其音如婴儿,能食人,食者不蛊。”九尾狐一脉,最为人所知的便是商朝的最后一任皇后姐己,那个忤逆天道执意嫁给纣王帝辛,从此背负千年骂名的痴情女人。

傻不傻呢?九娘不想做苏妲己,更不愿一生为情所困,死后还被千夫所指。她要以妖身证大道,举霞飞升。但若以妖身证道,须经历三重劫难。

一曰天劫,又名化形劫。以天地间至阳至刚的雷火洗去妖身,度过此劫便可化形为人。

二曰地劫,以人身感悟天道,用修心来消弭业火,积攒功德,勿造杀孽,度过此劫便可脱离妖道,妖气不显,世间除魔卫道之辈便不再将其视为妖邪。

三曰红尘劫,此劫也是三劫中最难度过的,须斩却七情六欲,断绝红尘因果,脱胎换骨,成就红尘仙。可世间一切有灵众生,无论是人是妖,如何能做到完全斩断红尘因果呢?哪怕是千年前的那位皇后,最终也是死在这一劫上。

九娘不由得想到了当年遇到的那位道门真人。

大概百余年前,九娘便已度过天地二劫,但却始终找不到度过第三劫的契机在何处,所幸碰到一云游道人,那道人自称黄龙真人,告诉九娘度过第三劫的关键便是找到内心深处最刻骨铭心的一段记忆,然后以最决绝的姿态斩杀那个与你因果牵连之人,天道无情,只有如此才能摒弃凡心,修成真我。说罢便为九娘算了一卦,说那应劫之人会出现在一个叫青石镇的地方,只需耐心等待即可。

九娘并未完全相信那道人所言,那道人见她有所怀疑,便淡然一笑,接着便以无上神通改天换日,只见那道人闭上眼睛,方圆万里,原本大日高悬,晴空万里顷刻间竟黑白颠倒,天昏地暗,天地间再无一丝光亮,如置身九幽冥界。道人再睁开眼,黒夜尽去,天地又恢复清明。九娘内心便再无怀疑。

拜谢道人后,九娘便孤身一人来到这青石镇,买下了云仙客栈,这一等便是百年。

翌日清晨,少年推开窗,雪已经停了。

少年便打算向老板娘辞行,继续北上。

走下楼梯,看到九娘正在独自饮酒,桌上放了两只酒杯,少年笑了笑,来到桌前坐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又给两只酒杯添满,才说明来意,九娘不置可否,只是给少年讲了个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只小狐狸,它从生下来就发现自己和其他狐狸不一样。别的狐狸毛色大多斑驳不纯,而它,则通体皎白且光滑柔软。它的眼睛也很奇特,眼白下是漆黑发亮的眼眸,像人的眼睛。

因为与众不同,自童年起,小狐狸便独来独往,饿了吃山中的野果,渴了喝林间的溪水,就这样过了十年,小狐狸发现它的同类都已垂垂老矣,而自己却半点没变。直到一次,它无意间发现朦胧的月光照在它雪白的毛皮上,全身上下竟有一种清凉如水的感觉。这一天,小狐狸踏上了修行之路。

但好景不长,有一年大旱,赤地千里,附近的溪水早已干涸。小狐狸只能往南迁徙寻找水源,却不小心踩到了猎人布下的兽夹,顿时腿上鲜血直流,奄奄一息之际,遇到了一个猎户少年,少年从没见过毛色这么纯的白狐,更没见过那如人般漆黑如夜空的眸子。少年知道如果把小狐狸带回去,用它那洁白的毛皮做一身漂亮的狐裘大衣,以当时的市价,足以让少年一家过上衣食无忧的好日子,但少年还是决定救下它。

少年小心翼翼帮小狐狸取了夹子,敷上金疮药,把自己带的水给小狐狸解渴,经过一周的悉心照料,小狐狸腿上的伤已经好的七七八八。终于在一个月圆之夜,少年放生了白狐。

“后来呢?”

“后来小狐狸想要报恩,却再也没见过那个猎户少年,和少年相处的一周,是小狐狸自出生起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听起来是个感人的故事,可这个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九尾狐属,百年生一尾,逢三尾度一劫,度过则生,劫灭则死。而你,就是我的应劫之人。”

“所以,你觉得我就是当年那个猎户少年的转世,你是要报恩吗?”俊美少年喝了一口酒,缓缓说道。

“修行到了一定境界,便可以明真假,算因果,我的感觉不会错,”九娘低下了头,神色里带着一丝愧疚,“可惜,有一位高人告诉我,要想度过此劫,证得大道,须斩断因果,杀掉那个与你因果牵连之人。”

“哈哈,那我可真是倒霉啊,我还以为只有人会恩将仇报?”

“对不起,若是有选择,我不愿如此。”九娘的声音越来越低。

“也罢,早上醒来时还觉得奇怪,其他人都去哪了,他们与此事无关,还请莫要牵连无辜。”少年抱拳,诚悬请求道。

“他们喝了我特意酿造的酒,只是睡了一觉,今日只为了结因果,无关人等我不会妄造杀孽。我知你此世身份绝不一般,但在这个结界里,外面纵有千军万马,此时此刻怕也无能无力。”

“也罢,拳头不够大没人愿意听你的道理,那么动手吧。”少年洒然一笑,闭上了眼睛。

九娘眼眸里的一丝不忍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则是无边的冷冽。

然而就在此时,一杆錾金虎头大枪向九娘刺去。

枪名破军,传闻枪身用建木残枝所铸,枪头锻造时用的则是天外陨铁,既可杀人,亦可破邪。枪未至,寒芒先到。

传闻北地有枪仙顾佑,八岁学枪,三十岁枪术大成,又五年,枪术胜其师,后以武入道,以武夫体魄修成先天高手,加入镇北军后,一直是镇北侯爷的贴身护卫。

"小侯爷快走,我来战此妖孽,此结界已被我用破军枪刺开一隅”原来白衣少年便是当今镇北侯嫡子,身旁的中年男子便是大名鼎鼎的枪仙顾佑!

这顾佑也是厉害,一介武夫竟能破开千年狐妖九娘的法术结界。

“顾叔小心,此为九尾天狐血脉,非寻常山精地怪。”

九娘有些诧异,但随之便戏谑道“一介凡人能做到这样确实了不起,但也到此为止了。”说罢便指尖轻点,看似没用什么力,虎头大枪的枪尖却难以寸进一步,九娘再次翻转掌心,往外经经一推,便有一股无形气浪震开破军枪,顾佑也被无形之力逼退三尺,吐了一口淤血昏死过去,生死不知。

少年轻叹一声,闭上了眼睛,就连北地第一高手的顾叔也撑不过一息,看来今日要命丧于此啊,只是希望九娘说话算话,不要伤及无辜。

就在少年命悬一线之际,客栈北方,一抹白光破开天幕,向客栈方向迅猛飞掠而去,如彗星拖曳着极其之长的雪白虹光,竟是一把飞剑的剑气使然!

尚未看见剑的主人,只是见这一剑之威便轻而易举破开了九娘以千年法力形成的山水结界。

九娘有些错愕,先前顾佑以先天武夫境界再加上破军神枪也只是将结界刺穿一角,而这不讲丝毫道理的一剑竟完全破开结界,只是划过便让北方天幕形成一个无法缝补的缺口,可想而知这一剑有多么霸道。

紧接着便有大笑声从极远处传来,最终声音凝聚在那柄飞剑之上,声音温醇不说,更透着一股冲天的豪气,“姑娘且慢,容我一言。”九娘知来者不善,便现出九尾真身,法天象地,双袖挥舞间便有两道罡风涌向天幕缺口,滚滚而去。

少年只见一位身穿白袍的年轻男子从天而降,浑身萦绕一层白蒙蒙的气息,如大湖水雾,如山巅罡风,男子束发而不簪冠,双手并拢作剑,有一条粗如青壮手臂的磅礴剑气,雪亮刺眼,如白色蛟龙环绕四周,罡风一旦遇到这抹剑气便瞬间消散,少年不由得想起年少时读过的一首诗。

剑起星奔万里诛,风雷时逐雨声粗。

仗剑当空千里去,一更别我二更回。

好一个剑仙风采。

“还好来得及,九娘,可知你险些铸成大错!”

九娘自知不是年轻剑仙对手,便收起法身,但语气并未客气,眯起眼问道“剑仙何以教我?”

年轻剑仙握住剑柄,轻声问道:“我且问你,是谁告诉你杀了那个少年就可以度过红尘劫,证得大道?”

九娘见年轻剑仙神色严肃,便不敢隐瞒,将百余年前遇到的云游道人之事和盘托出。谁料年轻剑仙还未听完便打断她,“那云游道人可是自称黄龙真人?”

九娘大惊,回答道:“正是那黄龙真人。”

年轻剑仙听完叹了一口气:“你可知那黄龙真人是何来历?烛火明黄,似龙非龙,那黄龙真人其实是荒古烛龙后裔。”

据《大荒经》记载,西北海之外,赤水之北,有章尾山。有神,人面蛇身而赤,直目正乘,其暝乃晦,其视乃明。不食不寝不息,风雨是谒。是烛九阴,是谓烛龙。

“我虽然不知这条烛龙后裔打的什么算盘,但你若按其所为,最后不但难以证得大道,反而会触怒上天,当场魂飞魄散,千年修为毁于一旦!”年轻剑仙嗟叹道。

九娘听了此番话,深感后怕,于是便俯下身子向年轻剑仙行了个大礼并说道“多谢剑仙指点迷津,妾身差点铸成大错。”

救下少年并将此中真相告诉九娘后,年轻剑仙问少年可愿拜自己为师,少年笑了笑,看着年轻剑仙,似是不经意问了一句,“传说云仙客栈名字的由来与三百年前一位云游此地的仙人有关。”

“这些年出海访山,喝过不少仙家酒酿,到头来,还是最怀念当年的那一壶浊酒,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嘛。”

“师傅?”

“嗯?”

”我还不知道师傅您的名讳呢?”

“师傅跟姜太公一个姓,单名一个喦字。”

少年终于记起,家里曾收藏有一副画像,叫吕祖访仙图,画里的道人表情淡然,背后还背着一把似曾相识的长剑,剑名——纯阳。

你可能感兴趣的:(九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