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09-27

传习录(卷下)

【三〇八】性无定体,论亦无定体

问:「古人论性,各有异同,何者乃为定论?」

先生曰:「性无定体,论亦无定体,有自本体上说者,有自发用上说者,有自源头上说者,有自流弊处说者;总而言之,只是一个性,但所见有浅深尔。若执定一边,便不是了。性之本体,原是无善、无恶的;发用上也原是可以为善、可以为不善的;其流弊也原是一定善、一定恶的。譬如眼,有喜时的眼,有怒时的眼,直视就是看的眼,微视就是觑的眼;总而言之,只是这个眼。若见得怒时眼,就说未尝有喜的眼,见得看时眼,就说未尝有觑的眼,皆是执定,就知是错。孟子说性,直从源头上说来,亦是说个大概如此。荀子性恶之说,是从流弊上说来,也未可尽说他不是;只是见得未精耳。众人则失了心之本体。」

问:「孟子从源头上说性,要人用功在源头上明彻;荀子从流弊说性,功夫只在末流上救正,便费力了。」

先生曰:「然。」


 佐藤一斋云:“性之本体,无善无恶者,指形而上而言。至于善恶可言,则已落于形而下。故无善无恶者,即所谓至善,而与物无对,是其本体也。与竺氏(佛氏)空寂之说不同。其流弊,也原是一定善,一定恶的。此句义不可解。疑必有误脫,似当作‘其源头,也原是一定善的;其流弊,也原是一定恶的’。”

但衡今云:“本节言性本体、发用、源头、流弊,皆非所以言性也,且益陷支离。若云本体,本体无善恶可言;若论发用,性无发用, 心王主之;若论源头,源头无生灭;若论流弊,性不任善,亦不任恶。故流弊非性所任也。予故断其非阳明意也。质之今之治王学者究之。”


【译文】

有人问先生:“古人谈论人性,各有异同,到底哪种说法可作为定论呢?”

先生说:“性本没有固定的体,所以谈论也说不出固定的体。有就本体而言的,有就发用的角度来谈的,有就源头上论的,有就流弊讲的。总之,说的不过还是那个性,唯看法有深浅罢了。如果固执地认定哪个就是对的、哪个肯定是错的,也是不对的。性的本体,原来就是无善无恶的。而它的运用与流弊,也是有善有恶的。例如人的眼睛,有喜悦时的眼,有愤怒时的眼,直视时就是正面看的眼,偷看时就是窥视的眼。总而言之,还是这个眼睛。如果只是看见了愤怒时的眼,就说没有喜悦的眼;见到直视的眼,就说没有窥视的眼,这都是犯了偏执一方的过错。孟子谈性,他是直接从源头上讲的,也不过是说了个大概。荀子的性恶说,是从流弊上说的,也不能说他说得全不对,只是认识得还不够精纯而已。而众人则是不能体悟到心之本体。”

问先生:“孟子从源头上谈性,让人在源头上用功使性明彻;荀子从流弊上说性,功夫只在末流上,这就费力了。”

先生说:“正是。”


  事情没有不是从细微的兆头开始而逐渐变得显著的,圣人们思虑深远,能在细微的兆头开始之时发现变化之“几”并加以治理,普通人的见识浅陋,所以必须等到事情变得显著了然后再去补救,在兆头刚开始的时候去治理就会用力少而功效大,在事情变得显著的时候往往竭尽全力也不能补救过来,这就好像是在大火已经燎原的情况下再去救火,就费力了。

  修心要从本源上用功,就是在良知的萌发之时(源头上)就做功夫,善念扩充,恶念遏制;如果是从流弊上着手,在恶已经发酵了之后才加以实施,自然费力。

  源头至善无善;流弊善恶,善亦非尽善,恶亦非尽恶,执着其中,烦恼无尽。动妄、静照,然妄照不二,至诚无息。在源头上,即一念发动处做工夫,才是正途,所谓“往道上会”。

  天性灵觉,寂然自通,自然而然,活泼流行,动静自定,不动自动,独立不改,万物周行,性无定体,论无定论,或体说,或用说,或本说,或末说,说即“兑言”,言自“口是”,口是非心是,“所见”非“真见”,如影拾不起;论而不自知,见“影”不“见”心,如风捉手中;良知贵自致,心动心独知,一念萌动处,抓个“正当时”,是的还它是,恶的“拔根”起,根上做功夫,功到自然“明”!


批注:

①参见《与王纯甫·二》:“夫心主于身,性具于心,善原于性,孟子之言性善是也。善即吾之性,无形体可指,无方所可定,夫岂自为一物可从何处得来者乎?”(《全书》卷四)

②佐藤一斋说:“此句义不可解,疑必有误脱。似当作:‘其源头也,原是一定善的;其流弊也,原是一定恶的。”,(《传习录栏外书》第二二五页)

③觑。伺视。

④孟子说性。见《公孙丑篇》第二上,第六章,与《告子篇》第六上,第一至六章。

⑤荀子性恶之说。见《性恶篇》第十七。


净心斋笔录

2022年9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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