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关旧事》

          （一）

上高中时，去了城关镇上。

    现在看来其实是一个指甲盖儿大的地方，那时候就觉得简直是一个大都市，有一条长长的街道，两边杵着一排低矮却还是洋气的平房，几乎看不见有两层楼房，除了县一中的教学楼是四层的外，再也找不见更好的建筑。

    在村办初中上学，那时候学校就在家门口，也没有觉得上学是个困难的事，反正在家吃了睡了，白天睡醒来就去上学，班级里的同学都是一个庄的发小，不是一个庄里的也是隔壁庄上的，离得不远，家里有几口人，几头猪，几只老母鸡都清清楚楚，所以也就和一个庄的差不多。

      初中的生活简单又惬意，因为没有英语老师，所以英语课就是上自习。上自习课，那还不是放了羊一样，聊天的聊天，看小说的看小说，睡觉做梦磨牙放屁的都有。那时候没有学业压力，也没想着以后考个大学光宗耀祖显摆显摆，只是顺其自然，就像学校院子里的歪脖树，那颗枝条往哪里长，谁也不知道。

    可惜好日子不长，初中三年匆匆而过。到了初三毕业，这时候就让我着急了。因为从小体弱多病，身板单薄，初中毕业的那个假期还愉快的和大两岁的堂哥去打零工，监工的另一个堂哥摸了摸我的小脑袋，说，你还没个车架子大呢，两片瓦立起来比你还高，打零工就算了。既然来了，在工地上住两天，玩一玩回家去吧。

    没办法，我只好陪着他们在工地上呆了两天，吃了几天干饭，挤了两晚上被窝，第三天被监工的堂哥送回去了。一到家，阿爸在家等的着急，说是高中来了通知书，让去镇上上学去。

    那时候特别不愿意上学，也没有啥远大抱负，就想着和其他同学们一样，初中毕业了，去工地上打零工，挣点自己能花的钱。阿爸看着我不愿去上学，就跟我商量。阿爸说，你看，现在个子还小，身板还单薄，去打零工人家也不要。我跟你堂哥说好了，等你身板能有架子高了，就去跟着他学个泥瓦匠。现在这段时间，确是没有啥好干的，还是去镇上学堂里吧。

    本来打算不上学了，可是零工也没得干，只好把扔到猪圈的书包捡回去洗了洗，拿着阿爸给的四十块钱去镇上上学了。去了镇上的中学，来的同学们都是这边庄上的，有山里面的，也有城里面的，有不会说普通话的，也有只会说普通话的。不会说普通话的，就如同我一般，生下来就是听的方言，长大了说的也是方言，要是让说普通话，一来确实是不会说，二来要是勉强说两句，定会招来其他村里来的同学的非议。那时候有一个很接地气的词来形容，叫“杠炒面”。

    刚去陌生的地方，认识了许多年纪相仿的同学，很快冲淡了没有能够打成零工的遗憾。只是上了镇上的高中，其它学科还能勉强应付，就是英语实在是成了一个很大的问题。原因是初中就没有老师教过，自己虽然也学了一些，毕竟达不到高中的课业要求。于是乎就成了英语老师的重点打击对象。

    记得第一次期中考试，其它的科目也就中上等水平，不至于让老师记住，偏偏英语考了个个位数。还记得那漂亮的女老师发卷子时的咬牙切齿，现在想来还有点渗人。

    也就是那次考试以后，英语老师对我的打击力度更大了，我也拿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劲头，坚持抗战。我们的英语老师，别看年纪轻轻，却是有股子狠劲儿。为了让同学们好好学习英语，她每天规定要背会单词的数量。由于英语课早早已经把我放弃了，所以对我来说也没有多大的压力，可是老师的一条规矩本来囊中羞涩的我更加的不堪。

  英语老师规定，凡是课堂上背单词不及格的，每天罚款两毛钱。那时候的学生，完不成作业，让挨一顿揍和罚款两毛间选择，绝大部分会选择挨揍。起码让我选，我会痛快的选挨顿揍。两毛钱虽然不多，但是那可是食堂一顿中午饭的一半，要是能抗得住饿，再加两毛钱就能到街道的录像厅逍遥一下午呢。可是英语老师是个女老师，还是挺漂亮的女老师，还要保持形象，所以挨揍是挨不了，只好交罚款。

    那时候家里穷，每星期只给带两块钱。食堂吃饭每顿五毛钱，也只够一天吃一顿饭，其它的两顿，都是啃家里带来的馒头凑合。好多时候宁肯挨揍，也不愿去交罚款。

      英语老师也是看到这个痛处，所以就是很温柔的只催交罚款，从来不动手。周一刚带两块钱来，到了周三，吃了三顿食堂，剩下的都交了罚款。等到周末，实在是交不上罚款了，就被老师请出教室。天气还不错，就跑到教学楼后面能晒太阳的地方，嗮太阳去了。

      还想着老师的这个政策过几天就夭折了，没想到漂亮的女老师狠起来实在是比男老师有过而无不及。没过一个月，我已经是债台高筑，不得已把姥姥送的一块电子手表作价四元，当到老师手里。可是好景不长，没过几天罚款单又来了，兜里空空如也，外边又是阴雨绵绵，被请出教室就被浇成落汤鸡。被老师点名后，没有像往常一样潇洒走一回，在座位上磨磨蹭蹭想赖过一回。老师看着我没有动，狠狠的瞅了一眼，点了吴时贵同学的名字。

    这个同学，顶着一头乱七八糟的卷发，眼睛凑到前额上边，鼻尖发红，穿着一身明显不合身的迪卡衣，裤子很短，露出了脚上穿的红袜子。只见他大步流星的走到老师前面，交了罚款。

    当时怕老师再盯着我，就偷偷的观察老师的动静，只见老师的脸色一下变的青红，像极了暴雨来临前闪电照亮的天空。老师咬了咬嘴唇，没有爆发出来，只是夹起小吴同学交罚款的钱，给大家展示。老师冷笑了一下，说，这是吴时贵交的罚款，大家都看看！

    这个吴同学对英语也是不太感冒，考试成绩也就是能和我一较高低。原来他也囊中羞涩，加上饭量大，带的钱老是不够吃。现在英语老师坚持背不会单词交罚款的政策，可把他逼的实在是没办法，只好自己动手，在一块白纸上临摹了一张五元的纸币。今天就把这个自己动手造的钱拿来交了罚款。本来老师就气的够呛，没成想他倒让老师给他找回剩下的钱来。

    这下把老师惹急了，给了一个清脆的耳光。吴时贵本来营养不良的脸蛋，一下子绯红绯红，就像狗热了吐出的舌头。脸上挨了一耳光，吴时贵反而轻松起来，估计是知道不用交罚款了，还对着我做了一个得意的鬼脸。不曾想被漂亮的女老师看见了，觉得是受到极大的不尊敬，眼泪汪汪的在眼眶里打转，咬着牙说，我教不了你，还是让你班主任来管管你。说完夹起教科书头也不回的走了。

      同学们在惊愕中还没回过神来，就听见统统的脚步声，不用怀疑，最牛掰的大神，揍人于无形的班主任来了。

    但见他手里拿着捅火炉的铁火钳，迈着一听就让人肉疼的统统步伐，闪电般冲进教室。吴时贵还没有反应过来，火钳子已经在大腿上问候了好几下。

    摔耳光那是班头教育我们的标配，没过多久，吴同学便满脸红光，一瘸一拐的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了。

    班头统统的来到我身边，还没等我把气憋住，左右开弓，噼里啪啦的耳光奉上，唉……说起来都是眼泪汪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