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故香

              故乡,故香

                    文/北冥

  彼时,我还幼小,坐在屋檐下,听雨珠点点滴滴敲打赭红色的瓦片,一声一声,格外分明。

有泥土的香味馥郁,弥散于缕缕村墟的炊烟里,饭香也从烟囱中悠悠的荡出来撩拨我的胃。轻轻嗅探,哦——隔壁今天午餐是白米饭和酸辣土豆丝,因为饭香之间有大米的清甜和老陈醋的酸涩,左邻今天吃的是猪肉炖粉条,因为猪肉炖粉条带着腥味的茴香气正往我鼻子里钻。

  我妈常说,小时候的我,就是个狗鼻子,有什么好吃的,藏进老鼠洞也能让我找到。于是我闻着味去了厨房。她正用菜刀拆解一条鲤鱼,鱼头,鱼尾,刀锋紧贴鱼的脊骨划下两条刀口,再自鱼腹把它整个剖开,扯住脊骨一拉,整条脊骨被抖落,灵巧的双手,笨重的菜刀对比的鲜明。

  鱼不是别处购买,村后有池塘,方圆半亩,一池浅水清澈见底,农闲得空,折院中青竹一根,寻一枚铁钉,用棉线把铁钉密密匝匝的绑定在细头,放磨刀石上砥砺成寒光四射的一柄鱼叉!卷起裤管,赤裸上身,就直奔池塘。

  池塘岸边的不知名野花生长的恣肆野蛮,一股花草香宛如薄而快的刀击中了我,那是很浓重很繁杂的香,似千军万马冲锋陷阵,在肺泡里厮杀。一个猛子扎进水里,坚持十几秒,一下从水底冲上水面,长吐一口气,肺腑之间偃旗息鼓,鱼更让我搅的甚是不安,眸子骨碌碌地转着,瞥见一条鱼游过,砰!手攥紧绿莹莹的竹鱼叉捅下去,锋锐地铁钉能将鱼身钉个对穿!只要眼明手快,一上午钉三五条鱼根本不在话下。

  其实最好的香,是阳春三月桃花的香,村头老汉独自打理五六亩桃园,忙里忙外都是他自己,他的儿子在北京打工,女儿嫁到邻村,也在外工作,每年只有春节回来看望他。

  按辈分我得叫他爷爷,陪他坐在果园的田埂上天南地北的胡侃, 他穿一身破旧的灰蓝色夹克衫,他说,衣服是儿子高中时候他买的,有时候穿着就感觉儿子在身边一样。那时候他还小,天天回家,老汉眯眼点抽一口旱烟,一种呛人地苦涩气味混合花香流连田间地头。

  他说他不敢老,得折腾,要不然真的老了,死了!恐怕除了自己都没有人知道。

  老汉叹口气,又装满一袋烟,粗糙的拇指按实劣质烟草,吧嗒几口说,“俺半截入土的人,不知道能干啥,摆弄这几亩果子,图个乐,也图让我儿安心!”,他站起身,孤零零捏着一根黄铜烟管,蹒跚往树木掩映的果园深处踽踽,身后是落花一地,空留淡淡的刺鼻烟味!

  年华弹指越过,我渐渐长大,离开了那片桑梓地在外求学,不知何时起,母亲开始信佛,初一十五必然焚香礼拜,跪在蒲团上默祷,一遍遍诵《心经》:“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九孔香炉蒸腾的乳白雾气晕染了她的双鬓,于是我关于故乡的记忆里,又多了一种檀香;不知怎么,忽然想起《西游记》中李世民对玄奘的临别赠言:“家乡一捻土,胜过他国万两金”。

  在我心中,“故乡”两个字是写作“故香”的,饭香,泥土香,青草野花的香气,桃园花开的芬芳,还有一缕缕镌刻梵音的檀香,揉碎掰开放上酒糟发酵,撷一弯钩月,酿成一壶“香愁”。

  我都不记得有多久没回家,霓虹灯愰了眼,这个城市里乌压压全是人,黑魆魆满地钢筋混凝土,天上也没有星星月亮,我想,以后那怕我在这儿有了房,有了工作,但永远不可能在这里有家,家对于我太奢侈,每天奔波在车水马龙里,心事重重,急躁,烦闷,大学毕业却找不到工作,找了工作却只够糊口,这时候我就会很想回到村后那个池塘里,一个猛子扎下去,一分多钟都不上来,放空大脑让各种青草野花的芬芳在肺泡里对垒。

想想,找个时间,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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