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意趣—陶知府

辭典上對「意趣」的定義是:意味和情趣。

漢英上說是是interest and charm,我以為這interest意思倒遠了,charm的意思還更近些,有意趣的事物的確有些隱秘的吸引力。

辭典上所說的終歸是囿於字面,當如歐陽永叔在 《真州東園記》借許子春口說的

「若乃升於高,以望江山之遠近。嬉於水,而逐魚鳥之浮沉,其物象意趣,登臨之樂,覽者各自得。」

這裏所說的「物象意趣」,意思就很接近了。

當然,倘若只是這樣說意趣那就很沒有意趣了。

畢竟是「只可意會不可言傳」,以一首逆挽詩為例小作體會,隋朝詩人薛道衡出使時作詩「入春才七日,離家已二年」

陳人嗤笑他,沒想他道出下句「人歸雁落後,思發在花前」陳人遂為之嘆服。

所謂「將軍欲以巧勝人,盤馬彎弓故不發」這種別開生面,不落窠臼,體現其詩構思之巧妙,完全稱得上有意趣。

茲再舉一例,北宋邵雍有詩《山村》「一去二三裏,煙村四五家。亭臺六七座,八九十枝花」

這首詩實在算不上雅馴,甚至顯得平俗,幼學時不覺其趣,讀時只見其一二三四五六七八,如今重新回味才於煙村與亭臺見其意境之悠遊,意象寥寥可又頗有陶公簡淡自然的味道,這種意趣就淺淡而難以察覺。

意趣一般都融有情感,但是又如同仲尼所說「樂而不淫,哀而不傷」,這些意趣都顯得淡而綿延。

悲哀的意趣如賈寶玉致晴雯的悼文《芙蓉女兒誄》裏說「鏡分鸞別,愁開麝月之奩;梳化龍飛,哀折檀雲之齒」

更有《祭姪文稿》的「念爾遘殘,百身何贖」這種意趣沉痛非常,令無關看客亦感同身受。

閒適的如同「竹影掃階塵不動,月輪穿沼水無痕」「紙屏石枕竹方床,手倦拋書午夢長」

像這些文學作品,賞味其意趣多少可以窺知作者的情懷。

其實關於詩的意趣說得最好的應該是南宋的嚴羽,他在《滄浪詩話》裏說

「詩者,吟詠情性也。盛唐諸公惟在興趣,羚羊掛角無跡可求。

故其妙處透徹玲瓏不可湊泊,如空中之音、相中之色、水中之月、鏡中之象,言有盡而意無窮。」

其實不單唐詩,一切古今佳作都有特有的意趣。

像為香菱所喜愛的「重簾不卷留香久,古硯微凹聚墨多」

或者王國維先生的「年來哀樂與辭增,更緣何物遣孤燈」等等族繁不及備載。

冰心在《寄小讀者》裏寫到

「世上的一切事物,只是百千萬面大大小小的鏡子,重重對照,反射又反射,於是世上有了這許多璀璨輝煌、虹影般的光彩。」

其實任何事物都有俟有心人發現的意趣,梁實秋先生的《罵人的藝術》把罵人寫出了意趣。

像王子安寫《檄英王鬥雞文》「惟爾德禽,固非凡鳥」嚴肅如檄文被他寫得有意趣。

無獨有偶,之前有個高中生也寫了篇《檄小賣部文》

「漢室威隆,猶王莽之新政;唐廷聲重,尚漁陽之顰鼓」

字句中見其深厚的文史素養。這都是可令人會心一笑的意趣。

上述各例都是在說文學上的意趣,也不是是生活就沒有意趣,當我們對一花一葉起了感思起了悵懷,這不也是我們自己對生活的意趣嗎?

況且文學上的意趣恰恰從生活中得來。

然而,生活中意趣有高下之分,有些意趣令人不喜,如魯迅先生所謂的「低級趣味」。

有些意趣揉捏造作,讓人覺得虛偽與做作甚至噁心,正如《人間詞話》所說

「能寫真感情者謂之有境界,否則謂之無境界」意境如此,意趣亦如此。

好的意趣要像蘇軾所說的「人間有味是清歡」,很多為人們所讚歎的意趣多不濃烈,淺淡處方見其真味道。

比如明清小品文像《菜根譚》《陶庵夢憶》《圍爐夜話》之類,在其中很多事物作者都表達了獨到的意趣。

漲潮在《幽夢影》裏寫「窗內人於窗紙上作字,吾於窗外觀之,極佳」他的朋友江含征評論他「若索債人於窗外紙上畫,吾且望之卻走矣」這種文人間互相調侃的雅趣可真的有趣極了。

古今的意趣說不盡道不完,意味也說不清楚說不明白,司馬遷的《報任安書》裏說「然此可為智者道,難為俗人言也! 」

沒有生活情趣的人是很難明白所謂意趣的。

我們閱讀時最好每每能去發現作者的意趣,這樣各種文學作品也會因此而鮮活。

而且意趣更是作者情懷所在,所以我們不得不去發現去探索,到最後我們也能成為一個在生活中富有意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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