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藏骑行札记》札十七:波密(谈艺术)

        西藏是我见过最会跳舞的民族。只要音乐响起,男女老少皆会在广场上统一步伐,跳起欢乐的锅庄舞。他们甚至不需要音乐,在草原上便是最美丽的舞台。嘴角哼起小调,配合脚下的步伐,蓝天、白云就是最俊俏的音符。驰骋在高山草原,康巴汉子高声怪叫“吽...呼...吽呼......”,这种叫声似乎有种神秘的崇拜山神之意,将心中与神的交流和沟通达到了艺术的最高境界。

        司马迁在《史记》乐书之师乙对音乐的描述中阐述到:“歌唱作为对语言的表达,就是语言的延长。内心喜悦,就要用语言来表达;语言表达不够,所以拖长声音,用咏唱的形式来表达;歌唱还不够,所以就吁嗟;吁嗟感叹还不够,所以就无意识地手舞足蹈起来。”

        我看到的西藏民族,就是这样一个能歌善舞的民族。

        跳舞之时,脚下三步一变、四步一转、前踏后撤、倒脚辗转;时而踢腿、时而抛腿,蹲转又跳转,突然之间变幻为平转又点转;再加上手势的动作,腰身的韵律,手臂晃摆,前后、平面、横向摆手,舞姿的动作总是让人赏心悦目。尤其是踏、跺、踢、抛、转在瞬间变化的动作中流畅切换,步履轻盈。即使是我听不懂音乐,也能从那夸张、大开大合、轻盈如飞的动作中欣赏到别具一格的风韵。

        藏族人的诗歌善舞,是与生俱来的一种天赋。从胚胎里就已经形成并发育成长,也可以说是刻在骨子里的。康德认为:“美的艺术必然要看作出自天才的艺术”。并将天才定义为:“天才是替艺术定规律的一种才能(天然资源),是作为艺术家的天生的创造功能。才能本身是属于自然的,所以我们也可以说,天才就是一种天生的心理的能力,通过这种能力,自然替艺术定规则”。天才必须是独创性,并将这种才能表达出来。天才的作品一般都是典范性,无需雕琢和浇灌,在自然中成长,被世人所模仿。藏族人的天才艺术,似乎就具有这种独创性。

        你会发现,这是一个豪迈的民族。内敛中透着奔放,贫瘠中修行着智慧,善良中闪烁着信仰。人与自然,天人合一。他们将肢体语言和辩经艺术表达得淋漓尽致,心中毫不掩饰自己的想法,真诚、淳朴、善良。我虽看不懂他们的舞姿,也听不懂他们的语言,但却可以理解艺术的真诚和朴素,因为我会凭着朴实的感觉去接纳一切。人的第六感官,是没有丝毫的偏见和诋毁。

        什么是艺术,一种表达方式,有人一生都在寻求各自朝圣的艺术之路。有人用画笔绘画这个世界,有人用相机记录精彩的瞬间,有人用锤子雕刻唐卡,有人用语言分享故事,也有人用手语交流“语言”,有人有文字书写历史,有人用旅行纪念爱情,有人用科技改变世界,而我用骑行感悟一切,用文字表达心中的世界。

        什么才是艺术的使命和目的呢?用语文,声音,线条和颜色把一般自然生活的理念描写出来,再现出来,这就是艺术的唯一的永恒的主题。诗(包括文学、哲学、歌剧)的灵感是自然创造力的反映。所以诗人比任何人都应该研究自然(包括物质和精神的两个方面)。爱自然,对自然同情共鸣。艺术是宇宙的伟大理念在它的无数多样的现象中的表现!

        ——别林斯基《文学的幻想》

        在通木村,我偶遇一猴群。从山上带领着族群跑到了帕隆藏布江的河谷,目测至少有三十只猴子,吓得我还以为是什么野生动物横穿马路呢!它们的行动迅猛飞快,矫健的身姿一转眼就窜进葳蕤的森林之中。与猴群相遇,完全是一种偶然,倒不如说是一种运气和幸福。森林中的精灵,与我一面之缘,绝对是修行的福分,毕竟它们可是难得一遇。据当地护林员说:“他们一年中碰到猴子的概率可是寥寥无几,这么多的猴子也是难得一见,说明我是幸运的宠儿,佛陀自会眷顾于我”。

        天朗朗,风伊伊。我骑行一路而下,依托帕隆藏布江湿润的气候,河谷中森林密布,苍松翠柏,郁郁葱葱。雪山、郎秋冰川,盔甲山宋东巴热神山,我都有些视觉审美疲劳。大趋一样,要真没点特别之处,还真无暇理睬它们。参天的古柏需要几个孩子才可以抱住,有些树枝伸进土地,就像榕树一样,遮天蔽日。孩子们在丛林里捉迷藏,嬉戏、打闹;与大自然相容相伴,仿佛整片森林都充满了孩子们的欢声笑语。

        我一直认为这就是童年。童年是一个永恒的追忆,他伴随了人的一生,从行走的那刻起就已经赋予了你认识这个世界的懵懂之心。童年是快乐的,更是无忧无虑的自由之鸟,任而飞翔。童年更是埋藏一个人一生秘密的精神家园,不管你走向何方,始终有一种精神的寄托即心灵的回归。那定是无意识状态下种下萌芽的种子,在一个人小时候慢慢地打量、思考、摸索前行,无形间成为一个人独有的、特有的、固有的,内在的逻辑行为,伴你追寻一种自然地回归。很多思想家,哲学家,认为这是一种家的寄宿。还有小说家常常用来表达亲情的寄托,当然无可挑剔的否认文艺学家在此方面的创作。在一段时间我也曾受此思想的影响,惯性地固有的一种思维。

        关于童年,它应该是一种自然地回归。

        大自然是一种神奇的契机,它与万物相生,与虫鸟共鸣,憩息相伴,更赋予了我们田园般的天地。大自然,土地与童年的我们两者也有着密切的关系,因为自然营造了周围的环境,寂静,肃穆,崇高,伟大;土地赋予了万物生息的沃土,而我们就是这自然与土地的产物即嬉闹者。上帝赐予了童年更多的意义,因为童年是孩子们的天地,在广阔的天空下有一群无拘的乐土,早春晚归,惜惜相伴;无论在何时它都是忠诚的伴侣,陪伴左右,与你交流,谈心,倾听万物的灵犀;因为童年的我们与土地是最亲密的接触者。我们愿意把自己的一切秘密与之分享。童年是已人的人性以物化,从意识形态回归到自然状态,达到心灵与自然地统一即自然的回归。

        童年是一个人回归心灵的自白。童真,率直,坦诚的我们毫不吝啬地将复杂的思想与大自然(土地)分享,亲密的朋友而唯有自然是一种隐藏秘密的芬芳之地。

        大自然,我想成为你的一部分

        捧一把土

        吻一枝树叶

        拾一片森林

        只愿把我埋藏于你的世界里

        翌日,我专程走了一趟卓龙沟,去探访神秘的树葬,它是整个藏区唯一一处现存完好的树葬群。“卓龙”藏语译为圣地之意。和老师告诉我:“卓龙沟是一个专门为先天夭折或不满一岁婴儿和高僧土葬的地方,是一个圣洁之地”。

        人们对于新事物的兴趣,往往都会带有一种谦卑的心态,对于有趣的新鲜事物,不会有任何偏见。

        清晨,我背着干粮和水,独自一人踏过吊桥,脚下却是湍急的帕隆藏布江。波密的森林是那种幽深透不出一点阳光,松树柏树,高耸入云,树下落满了厚厚一层针叶和松果。溪水在森林里潺潺而流,清澈见底,古朴的小桥,溪流从长满青苔的树根下流过,偶尔会冒出几只叫不出名字的蘑菇,倒塌的朽木之上,长满了青苔,粗糙的树皮腐朽脱落,藻类植被布满地面,踩在上面非常的松软。艺高人胆大,不知者无畏。幸亏阴森恐怖的山路中还有其他旅行者,不然面对这郁郁苍苍的原始森林,还真有些漫山遍野诡异的经幡以及经幡阵,玛尼石和玛尼堆,恐怕我真会望而止步,胆怯回客栈。只因听了和老师给我说:“一定要小心,树上有猴子,会把那些孩子的头和尸体剥落到地上。”吓得我一路都在提防树上有东西掉下来。

        卓龙沟的森林,挂满了五彩的经幡,万簌俱静,就连一声鸟叫都会在山林里回荡几遍,静的可怕,静的诡异,静的恐惧。经过两个小时的爬山,穿过一座修葺的寺庙,后山便是树葬区。(相传,卓龙是藏传佛教中神女“多杰帕姆”的领地,周围的每一座雪山在当地人的心目中都是神圣的神山。传说莲花生大师曾经有一次从卓龙上空飞过时,见到卓龙异常美丽,便心生眷恋落地于此讲经说法。后来在离去时留下一个小手印,卓龙沟就位于几座神山之间,是一块近似弯曲手臂的地方。)

        尺树寸泓,进入树葬区,呈现在我眼前的一切让我有些惊呆:树枝、树杈间到处悬挂着木盒子、木桶子、竹篮子、包裹里、陶罐里、药筒里全是夭折的婴儿;地上遗留和散落有尸骨以及长满苔藓的陪葬品。有钱的人家会给孩子做一口棺椁(木制盒子),没钱的就只能用哈达或者其它东西把婴儿包裹住,然后放至于此。据山上庙里的懒嘛说:“这里已经葬着上百多夭折的婴儿及二十多名高僧”。

        和老师说:“之所以这里的人会选择树葬,是因为不满一岁的婴儿,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前,还没有做任何罪恶是非之事,他们是善良、干净、纯洁的圣使。当地的人们希望孩子们轮回后,如同大树一样健康茁壮的成长。”

        ——2019.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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