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听雨声闲读书

 父亲的“读书梦”并没有改变他农民的命运,却彻底改变了他子女的人生。父亲四面漏风的老屋摆满的是农具,而他子女的房子却有了一间屋,名字叫“书房”。这是早先的父亲从来不曾想到的,而在他子女成年之后,他终于惊喜地看到了。

    我的第一架书橱是父亲亲手打的,那时我还未出嫁。橱是实木的,非常沉,站在屋里,仿佛叉手并脚田舍汉,却永远不需担心有散架的那天。书橱最初安放在我租住的新房里。屋子很小,加了一桌一椅之后,便颇有书房的姿势,父亲来时,每每会自得微笑。

    那个逼仄简陋的书房最终因为儿子的到来先成了婆婆或母亲暂居之所,后又成了杂物间。等到现在居住的房子,已四易其屋。而父亲的书橱也因为笨重终于成了亲戚家的物什,父亲也故去了。

    中国人的一生仿佛都在搬房子中度过,每一次的搬又总是舍弃了许多老东西,再也无法追寻。就这点来说,人生真是永远在路上,永远在流浪。

    现在的房子比以前的大,于是书房的设置就自由了。先是阁楼上一间,三面无窗,只南面连着阳光房处有一窗。我把整面墙都修起书架,希望藏书满架,偃仰啸歌。然至今未满。我此人有怪僻,那便是我的书架放的定是我读过之书,绝不会买一整架纯作装饰。买一本读一本摆一本,文学,哲学,音乐,绘画,甚至是裁剪编织,甚至是图片动画制作。有时于图书馆邂逅一本,爱不释手,便读完再自买,不成套,全任性。好在有几位朋友作书,嘱我作序,又得了几本。

    兄嫂家的书房则完全古韵。仿红木书橱并排而立,橱中之书占据一切空隙,连对面本放花瓶类饰物的玻璃橱也几堆满。墙上甪直书法家刘文刀先生洒脱有致的易安词裱装精致。其下为贵妃榻一架,可斜卧而读。开北窗,则小河淌水,修竹依依,一片清凉。兄嫂相对而坐,杏花疏影里,吹笛到月明。此等境界,如何能及也!

    我率性而读,分类却清楚。

    先生学化学,儿子学数学,因而他们的书是不便摆在我这里的。先生小书房一间,有陈旧发黄的理论典籍,也有崭新的论文集,更有学生聚会的合影。先生笑呵呵地坐在中间,满意极了。儿子书房多的倒不是数学,而是围棋与游戏。围棋是爱好,市里每年的围棋联赛有他一个席位。书橱上端放的便是他所得的奖杯。游戏是工作,手游开发,自然是时时刻刻在手上。书橱里还立着几个手办,天使造型,倒也可爱。一架书,一台电脑,一只手机便是他的全部。

    外甥女的书房演变为画室,侄女的则是琴房。下一代的才艺亦非我等能及,却亦是我辈希望与喜悦之所在。

    常常以为,真正的读书并非全在书房,而是自由的随意的。譬如饭桌,沙发,甚至卫生间。再比如床头柜,便是摆书的绝佳位置。最上面的是齐邦媛的《巨流河》。《无问西东》再次勾起对西南联大的兴趣,于是此书便从图书馆借出,还没到手上,即被同事截去,最近才到我床头,可谓一波三折。然好书在手,再多波折又有何妨?之前,这里是《三体》的天下。宇宙大事彼时占据我这个地球小民的全心,每日杞人忧天不止。传闻高晓松读此五六遍不辍,而新近传出的寻找外星人之忧据说也出自于此,可见此书吸引力之大。我读完,正值京东搞活动,便购买回家,如获至宝,且待闲时再读。《巨流河》之下,是《资治通鉴》。南北朝历史头绪繁多,错综复杂,不列笔记简直不能理清。顺便一说,我虽欲列笔记,却最不喜书上勾画。好端端的一本书,叫弄得什么样子,下次读一定得循上次思路,跌进重点与非重点的陷阱,还读个什么劲。书即是要常读常新,每一次的遇见都像是初恋,这才让人沉醉得下去,才流连忘返,味道够劲。这一点,儿子与我心有戚戚。《资治通鉴》下,是《地球编年史》。再底下便是那个仿牛皮带笔的笔记本了。并非用作读书,而是用作小记,也算每天练笔之用。虽然不曾写出什么真知灼见,却也可算某日一思。

    慵懒,任性,随意,舒适,所读之书即于无知无觉中渗入你的灵魂,成为你的眼神,你的姿态,你秀口轻吐的芳香。这便是闲读书之韵吧。

    今日窗外,雨声潺潺不绝。妙极。

你可能感兴趣的:(且听雨声闲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