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意渐消,秋叶微黄,飞花门的后院正享受着世间少有的宁静。
“唐兄这步棋可是暗藏杀机呀。”
“都让你看出来了,算什么暗藏杀机。”
“哈哈,何必如此认真。”徐少元把玩着手中棋子,看着唐霄,道:“听说你又回绝了一门亲事。”
“消息真灵。”唐霄盯着棋盘,落下一子。
“那当然,话说那可是将军府的二小姐,谁不知道将军府的二位千金是出了名的天姿国色。”徐少元摇头晃脑道。
“二位?我可从未听过他家大小姐。”唐霄的目光慢慢离开棋盘。
徐少元凑到唐霄耳边,轻声道:“你可别告诉别人啊,他家大小姐早在几年前逃婚出走了,听说逃的还是王府的婚。要不是段将军重兵在握,王爷早找他算账了!所以段将军才想法设法笼络江湖各大门派,以稳固其地位。”
唐霄轻哼一声,不屑道:“如此说来,我这门亲事意义重大了。”
“哎……”徐少元叹了口气,道:“不过话又说回来,放眼整个云南也没几人有资格嫁入你家。”
此话并非徐少元有意恭维,飞花门乃云南武林至尊,暗器之术独步天下。门主唐四海在江湖中德高望重,就连云南王也要礼让三分,是以有资格嫁入唐家的女子的确寥寥无几。
“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伯父给你安排的婚事你不是也拒绝了么。”唐霄微微一笑,仿佛这盘棋已经奠定了胜局。
徐少元摇摇头,道:“咱俩自幼相识,你还不了解我,女人嘛,红颜祸水,想玩的话去粉黛阁就好了,何必娶娶嫁嫁的。”
“最好别张口青楼闭口妓院的,这里是我家。”唐霄不满道。
“哎,又急了,连句玩笑都开不得,哪有点少门主的样子。”徐少元对唐霄的表情嗤之以鼻。手中棋子清脆地落在棋盘上,其盛气凌人之势也一点也不输唐霄。
忽然一阵微风拂过,不知是谁家的风筝断了线竟落到了后院的榕树上。这榕树虽不太高但也有五丈开外,徐少元饶有兴致道:“这是要让我见识见识你飞花门的暗器呀。”
唐霄并未抬头,凭声音判断了风筝的位置,左手猛地拍在石桌上,一颗黑子应声而起,两根手指顺势将其夹住,带着一股强大的气劲将棋子甩出。只听“咔啪”一声,不知是哪一根树枝折断,却见风筝飘飘而落。
“好身手!”徐少元拍手叫绝:“以后出门打猎一定带上你,什么兔子、野鸡一类的都跑不了。”
唐霄起身向树下走去,伸手将风筝接住。
“少爷!”
唐霄闻声回头,一个看门的下人站在一旁:“少爷,门口有个姑娘,说风筝落到咱们院子里,前来取回。”
“谁家姑娘啊,胆子可不小!”徐少元惊道:“飞花门也敢闯,不一般呀。”
“让她进来。”
“是!”
唐霄低头打量着手中的风筝,俨然一只喜鹊的形状,看材质和工艺均不像出自普通人家。翻过来背面的一首诗勾起了唐霄的兴致:
徐少元凑到近前观看,笑道:“哈哈,我猜啊,一定是谁家闺女在家中烦闷,等着你唐公子去解救呢。”
“胡言乱语。”唐霄转身进了书房,将风筝轻轻放到书桌上,提笔写道:
徐少元跟进书房,看见唐霄提笔在风筝上刷刷点点,惊道:“唐霄!就你这文采还好意思和诗一首?”
唐霄并不答话,放下笔举起风筝轻轻将墨痕吹干。
“少爷,人带来了。”
唐霄闻声望去,只见一侍女打扮的姑娘站在门外,十四五岁的样子,身材高挑,亭亭玉立。低着头目光向下倾斜,望着地面,欠身道了一个万福,柔声道:“奴婢见过公子。”
“你是?”
“回公子,奴婢是将军府的侍女秋莨,风筝无意坠入贵派,还望公子恕罪。”
“这风筝是你的?”
“回公子,是奴婢的风筝。”
唐霄将风筝递与那侍女,侍女双手接过,道:“多谢公子,奴婢告退。”
唐霄点点头,示意下人将她送出大门。
徐少元看看转身离开的侍女,回头又看看唐霄,坏笑道:“唐公子,这回可不是庸脂俗粉吧。”
“知进退、识礼仪、不卑不亢,且有如此文采,怎会甘为奴仆?”唐霄自语道。
徐少元连连拍手,道:“说的好,上门提亲吧,哎,你踢我干嘛!”
说来也怪,自从那日以后,少则三五日,多则十天半月,必会有同样的风筝飘到院中,也定会将一首七绝作在风筝之上。唐霄每日除了读书练功,最大的兴趣便是坐在后院的石亭中等待风筝,或许也是在等待取风筝的人。虽然唐霄每次见到秋莨并不会多言,但这诗中的浓情蜜意确是心照不宣。
飞花门的后院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花香,这一日唐四海在后院的石亭内居中而坐,对一旁的唐霄言道:“霄儿,为父与段将军素来交好,他家二小姐自幼便是美人坯子,如今更是倾国倾城,而且文修武备,也算配得上你了。”
“父亲,实不相瞒,霄儿心中已有人选。”一抹微红上了唐霄的脸颊。
“哦?为父竟然不知,你看上的又是何人?”唐四海听闻唐霄已有心上之人,自然欣慰。
“她……她也是将军府的人……”唐霄十分犹豫,不知父亲对这侍女的态度会是如何?
正当唐霄犹豫之际,管家唐丙在亭外施礼道:“门主,有人求见少爷。”
“何人?”唐四海问道。
唐丙看了看唐霄,唐霄顿时明白,轻声对唐丙道:“可是秋莨?”
唐丙点点头,门主看在眼里,问道:“你二人在嘀咕什么?”
唐丙闻听此言赶忙后退一步,低着头不敢作声。
唐霄把心一横,“父亲,门外便是孩儿心上之人。”
“哦?如此甚好,还不快请进来。”
不消片刻,唐丙便带秋莨来到了后院,唐四海见到秋莨的穿着打扮不禁眉头紧锁,问道:“你是何人?”
秋莨见此人居中而坐,唐霄站在身旁,必是门主无疑,立刻双膝跪倒,道:“将军府侍女秋莨,见过门主。”
“这便是你心上之人?”
“正是孩儿心上之人。”
秋莨闻听此言大吃一惊,抬头惊慌失措的看着这父子二人。
“区区侍女,何德何能?”唐四海的语气虽然平静,眼里却慢慢充斥着杀气。
“父亲……”
“你们如何相识?”唐四海打断了儿子的话。
“回父亲,此事……”唐霄简明扼要的将风筝对诗之事道来,言语间将过错揽到了自己身上。
秋莨心急如焚,可此事又当如何解释!
唐四海面沉似水,默不作声。
忽然一阵打斗声入耳,抬眼望去,三五个家丁围着一名少女,而这少女毫无惧色,赤手空拳竟无人能挡。
“住手!”唐四海大喝一声,猛地一看这少女,好生面熟。
众家丁纷纷退下,少女上前两步,见秋莨跪爬在地上抖作一团,便向门主深施一礼,道:“晚辈段凝雪见过唐伯伯,家中贱奴不懂分寸,还请伯伯允许晚辈将其带走严加管教。”
“果然是你这丫头。”唐四海紧皱的眉头缓和了许多,脸上竟泛起了笑容:“虎父无犬女呀!”
“谢唐伯伯夸奖。”
“不过,你家侍女作诗魅惑吾儿之事你可知晓?”
段凝雪先是一惊,想到秋莨前来本是为了取回风筝,脸颊倏的泛起绯红,一时竟无言以对。唐四海纵横江湖阅人无数,见她如此表情,道:“唐丙,你且退下。”
“是,老爷。”唐丙退出后院。
“侍女,你也退下。”
“是。”秋莨赶忙起身,匆匆退下。
“凝雪,这里没有外人,我看你这神情,莫非与霄儿对诗之人,是你?”
段凝雪的脸红得发烫,刚刚的气势一扫而空,而唐霄在一旁更是瞠目结舌。
“哈哈……”唐四海大笑道:“霄儿,你可知你的心上之人就在眼前!”
大红的灯笼挂满了大街小巷,一边是将军府嫁女儿,另一边是飞花门娶儿媳妇,这两件大事赶到一起足以轰动全城。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唐霄满面春风地坐在马背上,老百姓簇拥着队伍,口中满是赞美与羡慕之词。喜轿中的段凝雪紧闭双眼,听着外面的喧闹声,脸上一抹微笑露出了两个酒窝。
队伍的后方传来了一阵骚动,段凝雪感觉轿子晃了晃,“哐当”一声落在了地上,紧接着便听到巷里看热闹的百姓乱作一团。
“快跑啊,杀人啦……”
段凝雪挑开窗帘向外观看,只见迎亲的队伍死伤大半,一群黑衣人手持利刃将仅剩的数十人团团围住。这个地方正是将军府和飞花门的中间,无论是哪一方的救兵都不能短时间参战,看来此事预谋已久!
唐霄带着护卫正在和黑衣人交手,并未注意到有一团黑气正在缓缓接近。
“从此这世间再无飞花门!”一个纤细的声音从那团黑气里发出,随后一支暗箭正向唐霄的后心射来!
“小心!”段凝雪一声惊呼冲到唐霄身后用身体挡住了这支暗箭,纤弱的身躯几乎被这支箭射穿。唐霄回过身一把抱住段凝雪,顿时怒火爆发,身边的石子,花瓣,树叶仿佛听到了一声召唤,尽数腾空而起。唐霄血贯瞳仁,空中的石子,花瓣,树叶像是被唐霄赋予了生命,个个如飞刀一般射向那团黑气。
霎时间,飞沙走石!
黑气顿时身受重伤,再无一战之力,惶惶而逃。
“凝雪……你坚持住,坚持住啊!”
黑夜被血光染红,天地黯然!
春风夏雨冬雪,又是一个四季轮回,飞花门回到了往日的宁静。
“哎呀,我这步棋走错了,能不能悔一步啊!”徐少元伸手将落下的子又拿了回来。
唐霄并没有阻拦,反而叹了口气,道:“悔棋……若真能悔棋,我宁可与她永不相识。”
忽然一阵微风拂过,不知是谁家的风筝断了线竟落到了后院的榕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