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楚和小郭谈恋爱了。
这次老楚没有再把林静揍一顿,因为俩人趁着特调处里没人索性关了灯接吻的时候,本来准备给郭长城庆生的众人呼啦一下子涌了进来,万分热情地打开了灯。
然后,郭长城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嗷一声窜到了老楚身后。
赵云澜率先反应过来,假模假样地咳嗽了两声,踱过去拍了拍老楚的肩:“嗯……小场面小场面。”然后转过身抬手示意众人,“别愣着了!不就谈个恋爱嘛!”
祝红表情愤愤,依稀可辨别出她骂了一句:“死gay!”
到最后蛋糕也没吃上,郭长城整张脸红得林静都怀疑他是不是脑充血了。
老楚冷着脸看特调处众人给郭长城唱完生日快乐,左手拎起桌上的蛋糕,右手拎着郭长城,道了句:“谢了,心意领了。”紧接着扬长而去,留下其他人面面相觑。
回去的路上,郭长城拿眼睛偷偷溜着老楚,老楚察觉到了,眼睛一横,粗声粗气地问:“看我干嘛!”
长城下意识地一哆嗦,半天才畏畏缩缩道:“楚哥,你是不是生气了?”
楚恕之听到这话,步子猛地一收,慢了楚恕之半步的郭长城猝不及防地撞了上去,他刚想道歉,却被一股大力按到了楚恕之的胸膛上,感受着楚哥的心跳,突然,他听见楚哥在他头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然后说了:
“我只是有点不好意思。”
他想抬头看看楚哥,楚恕之却没给他机会,放在他后脑上的大掌牢牢地把他嵌进了怀抱,片刻后才松手,楚恕之一言不发地转过头继续走,郭长城看着楚恕之发红的耳朵晃了一下神,然后突然笑得跟个傻子一样,小跑着跟上了楚恕之。
家里,小郭洗着菜,偏头同正在切土豆的楚哥搭话:“楚哥,你说这世上,是不是有太多不得已而为之的事情了?今天报纸上登了一篇报道。”小郭擦干净手上的水珠,把菜递给老楚,“说一个男的为了生计不得不去地下拳场打黑拳。”
老楚听了嗤笑一声:“我这些年还没遇到能让我没办法的事。”
小郭没心没肺地笑起来,连着夸楚哥真棒,愣是把楚哥夸得有点害臊。
最近楚哥觉得小郭不太对,特别倒霉。就比如他俩在街上走着走着,楚恕之耳朵尖,听见了金属松动的声音,下意识地把郭长城往自己怀里一拽,下一秒,一块广告牌轰然砸在了郭长城刚刚站着的地方,小郭吓白了一张脸,有点庆幸又有点后怕,但老楚觉得不对味,他潜意识里感觉这飞来横祸未必是偶然。
果不其然,过了没两天,家里的煤气莫名其妙就泄露了。幸亏郭长城狗鼻子,嗅出来不对劲,及时开窗通风,不然后果一定不堪设想。
一而再再而三的意外让楚恕之坐不住了,一天上班后,趁着没人,他拦住了赵云澜,把最近的坏事同他讲了,赵处听了,脸色有点凝重,说不能立刻给他答复,要回家问问他家那个行走的百科全书再说,又不放心地叮嘱老楚最近一定要看好小郭,结果得了老楚一个白眼。
赵云澜对此事很上心,三四天后就给了老楚答复。
“小郭他是镇魂灯芯,每世的功德都不是为自己修的,这也让小郭本身的命特别地苦。”说到这儿,赵云澜顿了顿,“也就是说,他命里承不住别人的大恩。”
老楚双手交握,死死地抵住额头,手背泛起青筋,沉默了长久后道:“你的意思是,我跟他在一起,折了他的寿。”
小郭觉得楚哥这两天有点奇怪,看他的眼神像是同情,又像是懊恼,甚至还有点痛苦的意思。
他不敢问楚恕之,怕触了他的霉头,楚恕之倒也没陷在这种情绪里太久,很快又恢复了平时的状态。楚恕之想,再愁也没用,能护着他一天就算一天,护不住了大不了再想办法。
但意外永远比人的准备来得快。
诊出癌症晚期的时候,楚恕之恨透了这命运,防来防去,却防不住躯壳里面的衰败。
他看着小郭一日日消瘦下去,一天比一天没精打采,却还是为了不让老楚担心,尽管知道没什么用,仍然积极地配合治疗。
最后是老楚受不了了,那天大概小郭也是忍到了极限,大半夜,老楚坐在床边,把小郭的手包进自己的手掌心里,小郭突然没征兆地开始流泪,给老楚吓坏了,问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小郭呜咽道:“楚哥,我舍不得你,可是我好疼。”
小孩儿瘦得已经脱了形,眼睛显得格外大,说这话时又一直有眼泪在往外涌,场景其实怪异又可笑,但就是这谈不上美观的一幕激得老楚心肝肺都在一抽一抽地疼。
最后在大洋彼岸,老楚给小郭安排了安乐死,小郭咽下气的那一刻,老楚别过头红了眼眶,却还紧咬牙关不让自己哭出来。他怕他这一哭,一直以来提着的这口气就散了,他还指望着这口气撑住他这一具躯壳,带小郭回家。
赵云澜找到楚恕之的时候,可以称得上是气急败坏:“楚恕之!你他妈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楚恕之站在门口,高瘦的身躯挡住了赵云澜,沉默地同他对峙。
赵云澜气笑了:“你想把他炼成僵尸?!”
看楚恕之神色淡淡,赵云澜又道:“你知不知道你是在害他?”
楚恕之终于有了反应,他眼珠缓慢地滚动了一下,盯住了赵云澜:“有什么不好呢?他会有长久的寿命,不再弱小,不再受命运的摆布。”他近乎神经质的吼了起来,“除了这样我还能怎么办!我也是不得已!我不想失去他!”
楚恕之缓缓捂住脸:“我不想和郭长城的这辈子就这么算了。”
赵云澜怒气上头,骂道:“那你有没有问过他愿不愿意!”
老楚怔住了,片刻后转过头,大步流星走进房间,声音里带着一点点希冀,他颤抖了嗓音问拘在法阵中的魂魄:“你愿意吗?”
只听见一声魂哭。
最后楚恕之亲手把郭长城送到了轮回,阴间他的魂魄又重聚成生时的轮廓,还是那副窝囊样,欲哭不哭地看着楚恕之。
楚恕之:“还不快滚,别碍我眼了。”
话是这么说的,眼睛却一动不动地盯在了小郭身上。
郭长城带着哭腔道:“楚哥,对不起!”
楚恕之手一挥,郭长城以为他要打他,下意识地一缩,楚恕之却只是虚揽住他,低声道:“下辈子别这么呆头呆脑的好欺负了。”
说完自己笑了,“我说也没用,你轮回一百世也这个鸟样。”
最后他沉默了,沉默地看着他的爱人走入轮回,彻底告别了郭长城这个名字。
那个向来强大又张狂的尸王,第一次丢了面子里子,在一干人众面前,把脸埋入手掌中,嘶吼着哭出了这些年攒的眼泪。
他问赵云澜:“我们有错吗?我只是想对他好一点,我有错吗!”
赵云澜没有回答他,谁都无法回答他。
后来的某一天,老楚不告而别,只留下了一张纸:人生的不得已,才是常态。
我没有办法忘记他,也没有办法放弃爱他,可我更没有办法害他。
他是所有人的,唯独不能是我一个人的。
他是我心上的不舍得,因此注定了我的不得已。
所以我最后的不得已,就是成全他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