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东

“爷,你在睡觉?何家爸让你去他办公室一趟。”到煤矿的第三天午饭后,我正躺在床上无聊地盯着天花板发呆。突然宿舍门“吱扭”一声响,紧接着从门缝里传进一个男人的说话声。

“你是说我?”我一骨碌翻身坐起来,问道。其实我问的是废话,宿舍里就我一个人,他当然是在对着我说话了。可是,让我不能理解的是他为啥叫我爷?

“嗯,就是。我们这就过去吧。”他语气柔和地对着我说道。这时,我才看清门缝里一团蓬松的头发和它下面那张窄长的脸,还有一只硕大的鹰勾鼻子。

我走出门的时候他闪到了一边,对着我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我也礼貌地对他笑了一下,示意让他先走,并且说了一些感谢的话。他也没有客气,转过头径直往前走了。

这时候我才注意到,他身高不足一米六,上身有些佝偻,走路一颠一颠的,右腿似乎短了一截。他那浓黑的头发之所以看起来很蓬松,是因为它们像豪猪的刺一样几乎是直立着的,跟家养猪的鬃毛差不多。他走过的地方空气里弥漫浓浓的香味,是那种刺鼻的香水味。

他一路领着我来到了副矿长办公室,也就是我表哥的宿舍兼办公室。这时我才明白,他口里称呼的“何家爸”是我表哥。

“来来来,我介绍一下。这是向东,以后就是你的师傅了。你好好跟他学,争取能早日独立工作。”我们进去的时候,表哥指着那个人对我说道。

“噢,原来是向东师傅,以后就麻烦您了。”我一听这话,连忙对着那人说道。

“有啥麻烦的?爷您真是太客气了!”这个叫向东的依然很礼貌地微笑着说道。

“你这个向东,究竟是咋回事?给你说过多少次了,这是一个单位,该称领导就称领导,该称师傅就称师傅。什么爸、爷,之类的称呼你给我拿得远远的!你以为是在你家里?”我表哥一听向东称呼我“爷”,他顿时火冒三丈,把向东训了一顿。“好了,下午你就跟着他去上班吧。”他接着又对我说道。

向东被我那矿长表哥训斥了一顿,不但没有生气,反而挠了挠头嘿嘿一笑说道:“爸,看您说的,我又没有在其他人面前这样称呼。再说了,他的确是我的爷爷辈啊。”

“你就滚球子吧!你把我兄弟叫的是爷,却把我叫爸,听起来咋就那么别扭呢?以后少给我乱称呼。”我表哥说着话,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下午四点向东叫我一起去上班,他说我们的工作点就是东井的绞车房。一路上他给我介绍了将要从事的工作的情况,说具体一点就是操作绞车把煤炭从矿井里运出来。他讲了一些注意事项,特别是安全方面的问题比较多。我注意到他的表达能力有点差,有些事情讲不清楚,说着说着把自己都给搅昏头了。

来到东井我才看到,所谓的绞车房就是山坡下一间土平房。两扇门的门板残缺不全,还是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用铁丝拧的锁扣上坠着一把大锁。那把锁就是聋子的耳朵,如果谁想进出,完全可以从破损的门框里来实现。

绞车房正中间是一只固定在槽钢架子上的大滚筒,上面缠着拇指粗细的钢丝绳,有一台四十五千瓦的电动机做驱动。绞车操作台放着一把木头椅子,已经黑得看不出木头的原色了,四条腿用铁丝缠绕加固着,否则可能早就散架了。

“我在这里工作了八年了。”就在我趴在窗口向外张望的时候,向东说话了。“这个井口一般情况下就我一个人在上班……”

“你先别说这些,你先告诉我,你为啥把我叫爷,又把我表哥叫爸呢?”我打断了他的话,想尽快把心里的疑团给解开。

“爷,你还不知道?说起来你妈是我爹的姑奶奶,你和我爷爷是一个辈份,我叫你爷没错吧?至于何矿长,他和我二爸是两挑担,所以说我称他爸,也是有道理的……”

“哦……原来是这样……”

就在这样的情况下我认识了这个叫向东的人,他当年三十四岁,比我年长十七岁,按备份他称我爷。他没有跟我说起过他的家庭情况,也很少到山外面去,他的一些情况我还是听何生虎告诉我的。

向东是个苦命人。

据说他两岁多的时候,他母亲在生他弟弟的时候大出血死了……

(明天再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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