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新加坡回广州,中转香港。落地打开手机,她依然没有回音,我开始拉黑删除一切可以联系到她的方式。
我喜用花的败落去关联一段情感的消失,这一次,是一大捧姜花的腐烂。姜花,是我很喜欢的一种。洁净的颜色和舒服且浓烈的香味。
我于是到常逛的酒吧喝酒。酒吧有很多种女人,有玫瑰,百合,薰衣草以及各种野花……
那天我看见了一朵白牡丹。牡丹不是我喜欢的花,但白色是我喜欢的颜色。
我决定撒一个谎。
我说:你好,美女。你知道嘛?你坐在这里,让我想到的第一种物事,是白牡丹。那是我特别喜欢的一种。
她显然有些错愕,皱着眉头上下打量我。
我继续说,你在等人吗?
她下意识摇头,没有,我没有在等人。
我笑了笑,那你不介意我跟你拼个桌吧?
她环顾四周,发现周围有很多空位,时候尚早,酒吧此时客人并不多。但她不会拒绝,喝鸡尾酒的女人和喝威士忌的女人不同,喝威士忌的女人要么直接拒绝,要么不拒绝,而喝鸡尾酒的女人想拒绝也不会那么直接说出拒绝的话。
我于是坐下:我刚才路过你身边,闻到一股香味,那不是香水的味道,像是你的发香,这让我想起我母亲种的白牡丹。很好闻,很舒服。
她笑了一下,谢谢。
我又撒了一个谎,我母亲最爱种茶花。白牡丹她从不伺候。但谁在乎了?
我继续说,你第一次来广州吗?
她想了一下:也不算吧,很多年前来过一次。
“那你是故地重游咯?”
她点了点头:是呀。
“咦?等一下。我有那么明显像是第一次来广州吗?”她笑了起来。
我跟着笑:我瞎猜的,你看,我都猜错了。
“也不算猜错啊,”她说道:很多年前我来过一次,呆了几天就走了,广州对我来说,新得其实像是第一次来。
“你那次过来广州是异地奔现见男朋友的吧?”
她瞪大眼睛表示惊讶:你怎么知道?你是算命的?
“没有没有,也是瞎猜的。”
“怎么可能?”
“last lover,你点的这杯鸡尾酒一般不受欢迎的。甜里面带一点苦涩。调酒师不知道哪里搞来的苦瓜汁吧。我想,你是个有故事的人。”
“你那么懂酒,故事多到要用纸箱装了吧!不如你先讲。”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我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扬,微笑。
那是碰到一个有意思的猎物给到我的兴奋。
该怎么开始我的叙述了?
我抿了一口威士忌,球冰在玻璃樽里晃动,我想起和姜花小姐的第一次见面。
那是年后的第一次出差,从深圳北站走出来,她高挑身材却佝偻着背的怪异吸引住了我的目光。她上了地铁,我跟上,然后我能仔细打量她的外在。
一袭黑色长裙搭一顶黑色遮阳帽,白色的宽大布包上手工制作的痕迹很重,实用而时尚。棕色的登山鞋,棕色的棉质长袜。整个外在的语言都在释放一个信号,别理我,我要去忙了。又好似同时表达了一种心情,我很特别,我与世界不同。
我先下了地铁,入住酒店,检查了一遍明天要给甲方看的服装设计图后,决定去喝一杯。
然后,我在酒吧碰到了她。
缘分这东西,老天既然安排了,我从不拒绝。
那晚跟她喝了一杯,浅识以后,加了个好友。
知道了她是香港电影人,美术指导,过来这边跟团队做事。
缘分就是各种巧合的集合吧。
第二天去见的甲方正是姜花小姐受聘的电影公司。
既然如此,我怎么能不展开了对她的追求了。
我摇了摇玻璃酒杯,一口饮尽,作出很难下咽的表情。
白牡丹小姐递给我一张纸巾:然后你们就在一起了吗?
“是的,我们在一起了。”
“一个美指,一个服装设计师。两个做设计的人,应该有很多话题?”
“是的,有关于电影的,关于摄影的很多话题。除此之外,还有很多互不理解的突然悲伤情绪。”
“这就是艺术家的脾性吗?”
“谈不上艺术家,是她的敏感,也是我的敏感。当然,最主要的是她的工作做一个月就差不多完工,然后又要去下一座城市。认识半年,她在西安,在台湾,或留在香港,反正不在深圳,也不在广州。”
我往杯中添了半杯威士忌,又抿了一口。
“所以,异地造成了分歧,跟我之前一样。”白牡丹小姐黯然道。
我直勾勾盯着她,继续道“算是吧。她有一只猫,叫伍拾,她不在家的时候,就丢给她的男性室友喂养着。有一天,许久没联系的她跟我说她刚从医院出来,她吃了一瓶安眠药,被她的男性朋友送到医院救了回来……”
“啊,她为什么突然想自杀?”
“重度抑郁症!”我把酒倒进胃里,这次真的很难受。“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当她跟我说这件事的时候,我不知道我可以做什么,安慰无用,做什么都无用,这就是异地的无能无力。”
“是的,我特别理解那种感受。异地,连关心都要小心翼翼。”
“她说她要的是陪伴。但我做不到。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我们又变得沉默。沉默,是什么意思?我不甘心。前天我飞新加坡去找她,她没有见我。她说不要再进入她的世界。她说请您离开。她说您。我所有的爱意在这句话面前土崩瓦解。”
“……你比他执着多了。”白牡丹小姐轻声说道:“当年如果他但凡坚定一点,我都辞了工作来广州跟他一起。”
“你们怎么认识的?”我问道。
“我们是高中同学,大学都在武汉,我们是大学开始恋爱的,毕业以后,他来了广州,我回了老家当老师。”
“你是老师?”
“是呀,高中老师,怎么,不像吗?”她反问我?
我心里咯噔一下,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自己那么想接近她!
“太像了,你的气质跟我高中语文老师太像了,你也是教语文的吧?”
“不是,我教英语。”她调皮的笑。
广州有一条路,名字优雅好听,叫寺贝通津。那里有一座学校,学校里面有一个老师。我毕业来广州,留在广州,七年,全是因为她。
我一个做心理咨询的朋友曾说,人这一辈子喜欢的人都极其相似,因为就是那些相似的点会吸引你。如果曾有一道光照进你的世界,你一辈子就在找这样一道光。
“那你为什么不去追她了?还是你被拒绝了?”
“我没有告白过,因为在真正喜欢的人面前,首先是怯弱。”
我收了所有的调笑和游戏的心情,
我站起身来:“有点醉了,白牡丹小姐,谢谢你陪我喝酒,听我絮絮叨叨自以为是的故事。我先走了。”
我不是要走,我是想逃,马上逃离这里。这世上真的没有比面对最真实的自己更让人想逃的事情了。
“那个,可以加个联系方式做个朋友吗?”她拿出手机对我说。
我停住脚步,看着玻璃窗外的人来人往,这种似曾相识的梦幻感在我脑海闪回。
我看见一个青涩的小孩,在广州这座城市的街头行走,漫无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