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短情长（二十九）

这几天玉兰开得很好。在家里，我的窗前也可以看到一排白玉兰。去年的花期，似乎都在下雨，拍出的照片像油画，色彩厚重，而气质又很清雅。夏天已经到了呀。很久没有回信，翻翻上一封，竟然还不到两个月，我总感觉已经过了大半年。本来准备考试结束后给你写信。结果不太好，也很意外。

这一段时间情绪消沉，或者说，比较逃避，听到身边的人聊毕业就莫名的心烦。在图书馆里，很安静，不过和毕业相关的信息总是纷至沓来。我很想关机一段时间，但却不能，我手边也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事情要处理。

我很快就接受了这一结果，也决定延期一年毕业。这样，咱们刚好也是同一年毕业了。回想今年考博的全部经历，与其说，失败让我苦恼，其实更多的是不甘心。第一次体会到，不是努力就会有结果，也不是有能力就会得到认可。不甘心而外，就是情感上被伤害了。我全心相信一个人，但最后发现，自己掉入了一个精心的骗局，甚至可能是一场报复的牺牲品。我一直知道这个世界是虚伪的、庸俗的，却是第一次切身体会。

我更想说，焉知非福呢？三月份写论文的时候，我已经发现了，读研以来，我的生命越走越快，已接近一种病态的匆忙。一年时间缓缓沉淀下来，或许是好的。我常常觉得，身边很多人都戴着面具，像暖洋洋的春风。而只有在这种关键处，才难得看到了真实的人性。它是复杂的，每一个看似不经意的结果背后，都有多方利益博弈；它其实也很简单，只遵循最原始的丛林法则。从更长远的角度看，这是很难得的经历。如果一切顺风顺水，我就仍然在象牙塔之中。看到结果的那一瞬间，我除了惊讶、沮丧之外，更清晰的感受应该是，人生可真有意思呀！我真正接受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挫折也是有价值的。

之前考虑到学业顺利，想着就留下来吧。其实，就研究兴趣和为人处世而言，陈老师也不是我最合意的选择。我固然可以托辞被欺骗了，但究其根源，不正是我贪恋舒适圈，就自己放弃了往外飞？这有我性格上的惰性，但我又想，我本来也无法在短短一年的时间里兼顾找工作、考博和写毕业论文这三件重要的事情。虽然很多人都做到了，但他们是真的做到了吗？或者是以敷衍为前提。这个时代要求我们身兼数职，却最大限度的容纳了敷衍，实在是一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时代。或许，我写这些，更多是出于一个失败者的愤怒。但也算一次反思吧。很多时候，大家都如此，并不意味着就是正确的。

考试过程中，有一些很让我感动的事情。我导师在复试前做了眼部手术，但是为了让我安心，她还是参加了我的复试答辩。复试前，她的耳朵又出现了问题，几乎听不到任何东西，复试当天也是半听不见状态。考试结束后，我就和师兄送她去住院了。虽则，导师的支持有几分是愧疚，有几分是责任，未必全然出于师生一场的情意。其实，长大以后，任何一种情感都不会是纯粹的，我也不太想从中计算得失。得失毕竟只是一时的，而那种温暖的力量最不应该被忽视。

上周办完了延期毕业的手续，因硕士论文评阅事宜，还得见见陈老师。见面时，我还能保持基本的礼貌，然而，我知道，我心里对这个人已经筑起了一道厚厚的墙，再无信任，也无爱敬。情绪慢慢沉淀下来后，这件事总算告一段落了。接下来一年，会一边考博（主要考外校），一边找工作，然后接受一切结果。虽然我热爱文学，但我不想偏执于此。文学并不是唯一，还有亲人、朋友、师长，最重要的是，还有我自己。这是我写得最抽象的一封信了，实在是事情复杂，也不便细说。此外，生活平静无事，勿念。

祝好！

河边

即将永远关门的“百草园”

玉兰

梅园食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