樗树

樗树长在车库门口，我每次要去上班，从家里出来，拐过楼的东南角，就会看见它。春天晚些时候，它开始长出叶子，在那些还干枯着的叶子中间。从此很长一段时间，大致得到初冬，它都在展示着一种不温不火的生命迹象。而在这样一段时间，我每次看到它，心里都会潮起一个念头：搬一只撑子，坐在它下面，在树荫下待一会儿。尤其夏天，这种感觉会更强烈些，或许那时树荫更浓些吧。我还想到，手里要擎把蒲扇，慢慢地摇一摇。

我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呢？

我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不止一次。

我想，那大多是因为在我的村庄，就长着好多像它一样的樗树，每到夏天也会和它一样长出还算繁盛的叶子，树下晃动着还算浓稠的阴凉。这个时候，就会有人——大多是老头、老太太搬只撑子来到它下面，一坐一中午，一待一下午，缓缓地摇着蒲扇乘凉，消磨光阴。

那棵樗树，让我记起了这样的场景，记起了我的村庄，唤起了我记忆中的和心念里的乡情，那层在我的记忆和情感的最底端的，最厚实最柔软最温暖最朴实的我的心灵的土壤和情感的地基。我曾得到它的亲手抚慰，多少年来，更是在它的目光下，奔跑跋涉在它的蕴藉之中。我并非时时想起，但只要有一个触动——像一棵樗树，就会敞开那扇门，洪流会奔涌而出。

我需要打开那扇门，沐浴在那股洪流中。

但我从未那样做过，尽管我无数次的面对那棵樗树，尽管我随手就可以从车库搬出一只撑子，拎来一把蒲扇，却始终没有像我想象地那样，悠然地坐在樗树下面，享受阴凉，感受从心底涌出的洪流。所有时候，我的目光在那棵樗树上逡巡片刻，等车库的门打开，我矮身进了车库，钻进车里，随着车辆扬长而去，留下那棵樗树独自在风中轻轻摇晃。

为什么会是这样？我却从未认真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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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当我起了这样的念头时——我的身体仍旧呆呆立着，我的精神已经弯腰走进车库，拎起撑子，拿起扇子，折回到樗树下面，安静地聆听故乡的风声了。（2019.8.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