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年

与吴小姐的最近一次见面,是在环宇荟的野菜村,我把蘸着生鸡蛋吃的牛肉火锅推荐给她,她嫌弃地吃了一口,就转战辣锅,着实辜负了我带她吃美食的一番好意。

这是距离上一次见面一年八个月零九天后的再见。有时候北京城就是这样,哪怕你在太阳宫,我在亚运村,见个面,也要用很长的时日来凑齐天时地利人和。

但,就算要攒够600多天的等待,才能与吴小姐见上一面,毫无疑问是值得的。

第一次见吴小姐的时候,是参加北大的行政入职面试,我顶着一头很久没修整的自来卷就去了。

在候选人等待的小会议室里,见到了穿着一条黑色连衣裙的吴小姐,很瘦,头发披在背后,长到腰际,发梢微卷,背很挺直,五官精致,有股清冷的气质,我当时脑子闪过“春风十里扬州路”这句诗,瞧了一眼自己毛躁的自来卷,发自内心地觉得这个姑娘真是好看。

那次面试后,幸运地与吴小姐成为同事,开始了在北大混吃混喝的日子。对的,没错,是真材实料地混吃混喝。

那时光华学院的楼有老楼和新楼,老楼是行政办公司,新楼是酒店,负一层是酒店自助餐厅,亦是员工食堂。对外收费人均50的自助,员工只需支付5元。

每日中午,我和吴小姐溜溜达达,穿过北大好几个学院的楼,就为了去新楼吃个便宜的自助。

那时我俩都只有八十多斤,瘦成一根杆子,但吃起自助来可毫不含糊,七八个凉菜,十来个热菜,五六个甜点,还得有三两盘餐后水果,取的菜摆满一桌子,我俩相视一笑,风卷残云,一点儿不浪费。

反正谁也别说谁能吃,大家心知肚明心照不宣,要不是新楼这么便宜的自助,怕是养不活我们两个大胃王。我和吴小姐的熟识大抵就是吃自助吃出来的。

当然我们也不总吃自助。老楼附近的北大一食堂,也是吃饭的好去处,偶尔我们也去点一份四块二毛五的香锅,看一场10块的大礼堂电影,在煽情处矫情地滴两滴泪,然后互相嘲笑。

混在一起吃吃喝喝久了后,我发现我俩真是没有一点共同点,我大大咧咧丢三落四不修边幅,而吴小姐风风火火冷酷无情矫情做作。能将我们的命运绑在一起的唯有一点:我刚从男友家失恋搬出,身无分文,而吴小姐相恋五年的异地男友近期出轨,闻者伤心。

兴许是对男人同样的失望让我们产生了惺惺相惜的错觉,说白了,也没得选,于是就这么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吴小姐叫我“勺子”,她说这个词在新疆话里就是傻子的意思。可能是我经常搞不明白工作里尔虞我诈的事情而获得了这个称号,也可能是我带着245块愤然搬出前男友家的举动震惊了她,我欣然接受了这个称号。我觉得异地五年对方出轨而浑然不觉,等到小三找上门来劝其退出的吴小姐,又何尝不是个勺子呢,24K纯金的那种。

不过我们都很淡然,北漂的人需要时常面对这样的人生起伏,你要感谢那些让你历经坎坷的过往,它们让你于疾风骤雨中屹立不倒,最终修炼成峨眉山的灭绝师太。

不过与灭绝师太不同,吴小姐是心地善良心肠柔软的师太。听闻我怀揣245块人民币借住在朋友家的沙发后,吴小姐自告奋勇,要以兼济天下的壮举来拯救我破碎的心灵。怎么拯救呢?从每天早上给我带一瓶八宝粥开始。

直到七年后的今天我都还在纳闷,八宝粥为什么不装在罐子或者碗里,或者八宝粥为什么不熬得稀一点呢?

那个用一个小口的瓶子装着的稠稠的八宝粥,成为我每天早上的噩梦:饿,且吃不着。我坐在办公司的前台,举着吴小姐的八宝粥瓶子,仰着头,把瓶子塞进嘴里,使劲拍打瓶底,希望有一些不那么倔强的豆子和米能够滑进我的肠胃。我总是在那时想起乌鸦喝水的故事,我觉得我像猪吃饲料,还是头笨猪。

吃完瓶子里的八宝粥,瓶子是不能扔的,是要继续用来给“开心”装骨头的。“开心”是吴小姐养的狗,白色的哈巴狗,每天都在家等待吴小姐回去投喂。中午我和吴小姐去食堂吃饭剩下的骨头,全都成为了“开心”的美食。这种时候我又觉得我变成了吴小姐养的狗,和“开心”在同一个饭盆里吃饭。

偶尔周末,吴小姐养的两条狗聚在一起,大狗揉小狗,吴小姐去做饭,真是一片其乐融融的景象。

在北大工作的周末是异常繁忙的,因为很多活动都是在周末举办,吴小姐负责外联,我负责后勤,所以每一周,几乎从周一到周日,来来去去,我们都躲不开对方。

于是一起吃饭,一起上下班,地铁里无数次的偶遇,一起报团旅游,一起投喂开心,如果不成为宿敌,是必须要成为的朋友的吧,所以我说没得选。

在与吴小姐终日相处的日子里,她带我去过一次按摩店。那是我二十多年的人生里,第一次踏进按摩店,在那之前,我都以为那是只有男人才能去的地方,而且是那种,那种地方。

在连续加班了半个月之后,我俩都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她带着同情又心疼的目光,提出来带我去放松。我将信将疑地跟着她走进了一家她所谓经常光顾的养生店,然后在技师的捶捏下很快睡过去。醒来后吴小姐说我打呼噜了,而且非常大声,那之后我再也没有进过按摩店。

我们还一起报团旅游。那时动批还在西直门,我们坐了半小时地铁,去各自淘了一身民族风长裙,就为了去北京所谓的薰衣草花园拍照。最后发现100块的一日游果然不甚靠谱,薰衣草只有小小两块地,还开得稀稀拉拉,不过我们仍然坚强地完成了我们与草地的合照。

现在想来,其实我和吴小姐并没有像儿时遇见的姑娘一样,走路挽着手,喝同一杯奶茶,腻腻歪歪成为闺蜜。我俩更像君子之交,你救我于水火,我伴你以时日。

其实北漂是个很苦的词,我与相处两年的男友分手,耗尽了所有我对于生活的耐心和信心,吴小姐让我看《遇见未知的自己》,让我学习自我救赎,告诉我笑着面对人生浮沉。所以其实很多时候,我俩笑着笑着就哭了,然后擦掉眼泪继续笑,所有未尽的言语都随着那滴泪消失殆尽。若不是她,我找不到未来的方向,也正是因为有了她,我有了面对生活的勇气。

我不知道那时的我,有没有反过来给予吴小姐一些温暖和勇气,毕竟我从未给她煮过八宝粥,也没推荐过人性救赎的书给她,但是从她抹掉的眼泪里,我想也是有的吧。

我想,生命有时会给你一些意外但美好的礼物。年轻时候经历的一些痛苦,会被这些礼物毫无痕迹地抚平,让你历经很多苦痛,仍然觉得人间值得。如果说人一生中总会遇到几个贵人,那吴小姐算一个。

后来我离开北大,开始我另一段人生,吴小姐留在北大继续上班。在我离开北大不久后,吴小姐把开心也送人了,她说邻居意见太大,无法继续养。我记得她说为什么要给开心取名为“开心”,就是她想要一叫“开心”,开心就来了。想起这些,竟有些唏嘘。

我与吴小姐依然保持着联系和见面的频率,渐渐地也共同话题话题变少,直至我有次给她打电话,她有些不耐烦,对我说:“你为什么总是把负面的情绪倾倒给我?”我才意识到,我太依赖这个朋友了,而这种依赖,对她太不公平了。我那时有轻度的抑郁,没有情绪的出口,吴小姐是唯一。

后来我主动断了与她的联系,而她看起来似乎也总是很忙,工作换了两三份,我们只陆续见过两三次。

这一次的见面,吴小姐是从廊坊过来的,她住在了那边,据说是为了方便考试。许久未见,黑长直换成了破浪卷,也稍微胖了些,陌生感是有一点的,但我还是毫不犹豫地拥抱了她。

我觉得像吴小姐这种表面桀骜不驯内心温润如水的姑娘,是应该拥有美好圆满的人生的,如果现在还没有,那说明最好的还没有到来,不过既然要来,那请你打车过来吧。

吴小姐曾用善良温柔过我的那段岁月,就如同她的名字“瑾”一样,成为我生命中美好的年华。

愿岁月亦能温柔待她,佑她福泽。

吃完饭,我骑小电动返回安贞,吴小姐坐地铁回廊坊。

下一次见面,不知何时。

这是发在公众号的第一篇文章,今天把它发在上,正式开启我在的日更生活。

我永远坚信:写文字,只为了愉悦自己。

章小白,你好,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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