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婴儿免疫力弱,长大自然就强壮了。我爷的手术很成功,他恢复的差不多了,用不着你那套信口雌黄的歪门邪道,冲喜?我看就不必了!”孙洪扬理直气壮的怼回去。
“儿呀,我的亲儿呀,你在土里出来把我这个老头子带回去吧。老孙家要断子绝孙啦,我死了也得下地狱啊!我没脸见列祖列宗啊,啊……”爷爷又开始嚎上了,搀着爷爷的奶奶也是老泪横流,不停抽泣。
突然,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爷爷一把挣开奶奶虚虚挽着他的胳膊,向南墙上撞去,白茫最先反应过来,一个剑步拉住爷爷。可离的太远,爷爷的头还是撞到了墙上,鲜血混着泥土填满了爷爷沟壑纵横的脸。
所有人都惊呆了,孙洪扬跑过去,把爷爷半抱在怀里,隔绝地上的又湿又冷的寒气。他捂住伤口,先给爷爷止血,让白茫赶紧打急救电话,孙洪扬不知道爷爷的脑子有没有被撞到,不敢动他,只能一动不动的抱着。
幸亏白茫那及时的一把拉住,减轻了爷爷撞墙的力度,爷爷现在还是清醒的。鲜血已经流到了爷爷的嘴里,他咂摸了一下嘴里的血,没尝出味来,心想:“完了,我这是要死了吗?死之前我必须得让扬扬娶上媳妇,他不能走歪路,那得多让人笑话他呀,他和小柒能长久吗?领了结婚证的,都能离婚,何况是两个男人在一起。不行,我必须得让他结婚!”
爷爷抹了一把快要糊住眼睛的鲜血,看着孙洪扬,幽幽的开了口:“扬扬啊?”
孙洪扬低头看着满脸又是泥又是血的爷爷,一声“扬扬啊”就把他的心都搅碎了,见惯了生死离别的孙大夫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来,他握着爷爷的手,轻轻的应着:“唉,爷爷,我在这,别害怕,救护车一会就到,我是医生,你一定不会有事的!爷爷。”
“乖孙啊,答应爷爷,结婚好不好?”爷爷用糊满鲜血的眼睛哀求着孙洪扬。
出血量太大,孙洪扬能止住的有限,鲜血依然不断流进爷爷眼里、半张着的嘴里,嘴角,舌尖,牙上,都沾满了鲜血。看到这位可怜的老人苦苦哀求的样子,白茫想起了今天在车上碰到的那对父子,他有感而发,蹲在地上,拍着孙洪扬的肩膀,劝了他一句:“人,活在这个世上,最大的幸福不是名利地位,而是人到中年,还能有一对闹得动吵得动的双亲。”
孙洪扬摸着爷爷冰凉的手,听着白茫的话,他的坚持终于败给了血脉至亲,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迈不过去的槛,那就只能是垂髫稚子、耄耋双亲了。
孙洪扬和阮柒毫无费力的过了阮多多的这道坎,却没想到绊死在爷爷奶奶这里。现实之所以真实,可能就在于它的这种喜怒无常吧。
孙洪扬点点头,爷爷心满意足的闭上眼睛,孙洪扬握着爷爷的手腕,气若游丝的脉搏牵动着他所有的心神,他已无暇考虑他人,阮柒,倪裳,冯婆……他们暂时都被孙洪扬隔绝在脑子外。
一直围在爷爷身边的人群中,冯婆看到孙洪扬同意了结婚,指着倪裳对爷爷说:“老孙啊,你放心,孙媳妇我都给你看好了,就是这位扎马尾的金发姑娘。我之前问过了,两人的生辰八字就是天赐良缘,你看站在一起,多有夫妻相。老孙啊,相信我冯婆,安心养病。没事的。”
爷爷奶奶最是欣慰,握着爷爷手腕的孙洪扬,甚至都能感觉手心里逐渐增强起来的脉搏。
衣云像被雷劈了一样的站在原地,目瞪口呆。在这场闹剧中,作为唯一一个局外人的她怎么也想不到,倪裳的爱情这么快就修成正果了。
孙洪扬和倪裳反而比较淡定,从“冲喜”那两个字从冯婆嘴里说出来的时候,他们就心知肚明了彼此即将新鲜出炉的新关系。
白茫只能无奈的摇摇头,心想:“谁能斗得过现实?!”
就在一群人各怀所思的时候,救护车的声音自远而近的响起,医生护士初步检查了一下爷爷的伤势,告诉其他人爷爷暂无生命危险,还需到了县医院进一步检查治疗。孙洪扬陪着爷爷上了救护车。其他人由衣云开车,一并带去桃源县医院。
当然了,戴着百家帽的冯婆没有跟过去,作为一个称职的神婆,她必须得待在家里,她要为自家南墙刚刚遭遇的血光之灾做一场法事,还要帮孙爷爷祈福消灾,希望孙爷爷能逢凶化吉,以此来证明自己所卜算的“冲喜”没有问题。
其实,作为“神婆”的冯婆没有任何坏心眼,她所做的只不过是洞悉人心,贩卖希望的生意。可是,人性太过复杂,希望同样是人心的欲望,一个人希望的也可能成为另一个人的牢房。爷爷毕生的希望就是看着孙洪扬结婚,可婚姻却像一座铜墙铁壁的牢房,终究会把孙洪扬困死在里面。
冬天昼短,这一番闹腾过后,已是黄昏时分,下班的人们纷纷赶着回家,路上已出现拥堵的状况。救护车一路鸣笛,私家车纷纷呈八字形,让开了分秒必争的生命通道。
衣云的车却堵在了路上,听着越来越远直至听不见的警笛声,她暴躁的摁响了车喇叭,毛驴“嗷”一声的叫了起来。
后座上低头打游戏的白茫头也不抬的说了一句:“姑娘家家的,别这么暴躁!”
“老子乐意,小屁孩,给我闭嘴!”衣云吼了一句。
白茫憋憋嘴,心想:“早更是病,得治!”
坐在副驾驶的倪裳轻轻捏了一下衣云的脸颊,说到:“姑奶奶,对小孩说话温柔点!”
衣云言听计从的给白茫道了歉,白茫摆摆手表示自己大人不记小人过,心里却在想:“呦呵,这味名为‘倪裳’的药专门治早更吧”。他有心怀疑两人的关系,便试探起来:“倪裳姐姐,你就要嫁给孙大夫了,你舍得这位……嗯……这位帅姐姐吗?”
倪裳侧脸看了看衣云,衣云不动声色的开着车,心里却有点期待倪裳的回答,也有点怀疑这个小毛孩可能是同道中人。
“这有什么舍得舍不得的,我又不是远嫁,嫁了人,我们也一样是好朋友。”倪裳感觉小毛孩的这个问题问的莫名其妙。
“那你喜欢他吗?”衣云和白茫同时出了口。
倪裳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对这默契的缘分表示惊喜,她心里想着:“说不定俩人发展一段姐弟恋”,嘴上说着:“喜欢呀,超级喜欢,冯婆不愧是神婆,真是神了唉!”
白茫和衣云都闭了嘴,倪裳一个人沉浸在爱情的喜悦中,这一场包办婚姻真是办到了她心坎里。
三人到了医院,来到病房。爷爷的伤口已经处理好了,躺在床上输血,孙洪扬坐在床边给爷爷细细的擦拭脸上的血,就像小时候,爷爷给他擦脸一样充满关爱。
三人进来的动静惊动了爷爷,爷爷睁开眼,一眼看到倪裳,就挣扎着要坐起来,嘴里还说着:“小裳,快过来。”
倪裳赶紧快走几步,来到爷爷身边,握着爷爷的手,刚要说话,提着暖瓶的奶奶推门进来了。
爷爷让奶奶过来,白茫接过奶奶手中暖瓶放到床边,看着老爷子无大碍,并且有话要对倪裳说,白茫就和衣云退了出去。病房里只剩下了孙洪扬、倪裳,爷爷和奶奶四个人。
爷爷拉着倪裳的手,缓缓的开了口:“小裳啊,我在市里住院的时候就发现你好像喜欢我们扬扬,我和奶奶也都很喜欢你,今天冯婆的话说到我们心坎里去了,不知道有没有说到你心里?”
倪裳看了看低头摆弄湿毛巾的孙洪扬和满怀期待的孙奶奶,她坚定的说:“我愿意,孙洪扬就是我要找的那个人。”
爷爷奶奶都很欣慰,爷爷把孙洪扬的手拉过来,放到倪裳的手上。爷爷握着自己孙子和未来孙媳妇的手,语重心长的对孙洪扬说:“以后对倪裳好一点,知道了吗?”
这还是倪裳和孙洪扬两人第一次有这么亲密的肌肤接触,倪裳感觉像过了电一样,左心室强烈收缩,新鲜的血液顺着主动脉直冲脑门,她感觉自己血压飙升,一阵阵的眩晕突如起来。孙洪扬的血压心跳却没什么反应,他感觉这只手里握着的手和另外一只手里的湿毛巾没什么区别,都是又湿又凉,没有一点暖意。
孙洪扬接过爷爷的话:“嗯,知道了。爷爷,我有个请求,我不想这么着急结婚,对女方来说太仓促了。我想先订婚,双方亲戚朋友先见个面,再慢慢来准备结婚的事,也是对女方的尊重。”孙洪扬想到了阮柒,他委婉的说出了自己的缓兵之计。
先订婚安慰安慰爷爷奶奶,腾出时间来再慢慢给两位老人解释,等他们想通了,再把他和阮柒的实情告诉倪裳,让倪裳主动解除婚约,给足她赔偿金和面子,对外宣称是倪裳甩了自己。
他的算盘打的倒是挺好,他却不曾想过,任何一个随机掉落的bug,都有可能满盘皆输,让他连复盘的机会都没有。
倪裳听到“订婚”两个字,眼前晕的更加厉害,一句不完整的:“好…我…妈……”还没说完,她就晕了过去。
这一晕,真是生动形象的演绎了何为“被爱情冲昏头脑。”
奶奶尖叫起来,门外正在和白茫一起抽烟的衣云火速推门而入,看到趴在病床上,手无力下垂着的的倪裳,她拔腿就向医生值班室跑去。
孙洪扬探了一下倪裳的脉搏,依然跳动,他安抚着奶奶:“没事,可能是低血糖吧。我去值班室叫医生。”
他把爷爷奶奶拜托给白茫照顾,回手把带着血渍的湿毛巾扔进垃圾桶里,又把手洗净擦干,做完这一切,他才走出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