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过尽

我是个极少一个人出门的人。

不是不出门,也不是经常一个人,而是很少一个人出门。对于这一点其实也有点羞于开口,我觉得一个人出门显的自己行只单影,而它在我眼里代表着无助,耻辱和孤独。所以我很少一个人出门。

周末由于身体上的一些原因,我不得不一个人前往医院。坐在公交车上看着窗外这座城市或新或旧的建筑出了神。那座建在路边刷着惨白油漆的老房子,灰黑色的窗框与粉刷不匀的墙缝布满墙体,它看起来像个迟暮的日本艺妓,为了讨好路过的匆匆行人,粉饰着自己年事已高的脸庞,墙缝像深陷进脸上的皱纹永远没办法用粉底抹平,窗框像一双双眼睛,晦暗无神的看着你,带着衰败的气息,那是即便翻修无数次也抹除不掉的气息,因为它实在是太老了。公交车缓缓停了下来,紧贴着它的是一座充满生活气息的房子,半圆形的小阳台向前凸起,同样也是有些年头了,米黄色的墙壁上留着雨水冲刷过的黑色印记,那个小阳台上旱着西式弧形围栏,像电影里心爱之人夜半出现的那个阳台似的,暗红色的木门虚掩,好像下一秒真的会有人出现。

我很喜欢坐公交车,因为每次乘车都让我有一种自己在电影中的感觉,恰到好处的阳光柔和的落在车里,车窗外不断转换的风景,穿过秋日里金黄满地的小路,穿过行人拥挤的闹市,穿过一片又一片明暗交接的建筑,我好像可以整整坐一下午,为这短暂的安宁和凭空而来的,像电影一样的浪漫。

可即便是我再喜欢坐公交车,独自乘车的时间也屈指可数。如果必须让我独自去某个地方,即便这个地方我再想去都会犹豫,然后到处恳求别人陪着我去。我想这份羞耻可能来自于童年记忆,在我还是一个不懂什么能吃和什么好吃的孩子时,父母就经常把那句话挂在嘴边“那边有个小朋友,你去跟他玩儿吧。”也许是性格中的那份怯懦,很长时间以来我总是扭捏着不喜欢交朋友,而更长久的则是父母们嫌弃的表情,他们用肢体动作表示,没有朋友找你玩儿,这样是不好的。稍大点后父母不再说“你去找他玩儿吧”,可能是我看起来比较孤独,有点不利于身心成长,于是他们开始问“你有好朋友吗?有几个好朋友啊。”

所以孤独是可耻的。这个概念像一条横亘在身体上的疤,袒露出来可耻,只能永远用虚假的文明装饰掩盖起来,于是我开始大量读书,听自己不喜欢听的歌,交那些志不同的朋友,用埋葬自己的方式忘记孤独,信手捏来的蓄意迎合,似乎是有些效果,我看起来确实很受欢迎,在哪边都有共同话题,在哪里都有聊的来的朋友。

可他们真的知道你究竟喜欢什么吗?迎合着他人的爱好,像是个怕被抛弃的孩子,努力的表演,甚至高声大叫以引起大家注意,即使被掐着脸说讨厌,也总比没人关心来的快乐。

内心里有个从深渊传出的声音一直在说:没人喜欢真实的你,他是无趣的,承认吧你是个无聊的人,没人喜欢平庸和沮丧,他们不会喜欢你的。

可耻的孤独感再次袭来,而展示真实的自己也是如此可耻,委曲求全唯唯诺诺,只是怕自己最后还是一个人,像是被人揭发的骗子,人们终于还是会发现那些巧言令色地,用无数话题精心包装的华服背后,藏着的是个碌碌无为,趋炎附势,丑陋的羞耻的肮脏而孤独的心。

那道伤疤即使时间会让它愈合,但总归是一碰就疼,没有好的时候。

可能也是因为年龄增长的原因,现在渐渐也懂了,展示真实的自己并不是一件可耻的事。你可以平庸可以不漂亮可以有些肮脏的想法,因为人都是不完美的,同样人都是会孤独的,他们不会因此嘲笑你贬低你,反而因为人皆孤独,大家才会彼此心照不宣的一言不发,没有关切反到变成了最大的关切,在你感到孤独时沉默不语,在那一瞬间享受它,而不是逃避。

李志有首歌叫做《梵高先生》,这首歌是我上小学时无意间听到的,那时候李志的名字要在歌手页翻很久才能翻到。到底还是心智未熟,只听得旋律和逼哥沧桑的嗓音,对于歌词却没有太多印象。多年后依稀凭借着那句“谁的爱人走了,请你告诉我如何遗忘”再次找到它,开头打火机摩擦的声音和不断重复的歌词都在告诉你,孤独是宿命,我们生来就是孤独,我们生来就是孤单,不管你拥有什么,我们生来就是孤独。

这首歌现在的评论已经破万,包括我中学时代很喜欢的冰岛组合BANGGANG在中国也有了很多粉丝,所以孤独都是想通的,音乐是全世界通用的语言,它会告诉你,在温馨喧闹的另一面,那个你最惧怕的冰冷世界里有一群人寂静的和你一起承受孤独。

现在我也找到很多与它和平共处的方式,即使觉得孤独依旧可耻,却也会付出很多勇气,像要把自己放在解刨台上,拿出身体里那块充满疤痕的部分,血淋淋的捧出来给大家看,用文字用音乐,用自己最赤裸的方式告诉世界,我孤独但孤独不可耻。

我们飘浮在漫长岁月里,泡沫样的美梦会一个一个破碎,最后留下的你像秋天里叶子掉光的树,枯树虬枝垂垂老去,茕茕孑立行只单影,在岁月尽头陪着你的,只有孤独。我们也会用短暂的快乐来粉饰岁月下的孤寂,像老房子涂上去的白粉,强颜欢笑着流着泪迎接下一个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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