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生契阔

                            院里的老人

我住的这个小区，我更喜欢称之为院子。在这个院落里，早晨五六点钟就有人起来散步；天还没黑，又有人在散步，大约二十二点钟，除了晚归的人，院里复又人烟寥落。散步的主要是退休的老人。

现在是高温假期间，院里一下子空空荡荡的，没有了人气。很多人开着车自驾游去了，车位空出来很多，原来上下班时的热闹荡然无存。修理下水管道的师傅们倒是热火朝天，把平整的路面切割得张牙舞爪的。散步的老人还有，然而一下子少了很多似的，透过窗子，蟋蟀的叫声盖过了他们平日里的高谈阔论。葡萄架下聚集了零零星星的几个老人，还有三四岁的孩子在追逐打闹。那里，一直都是院子最沸沸扬扬的地方，现在，显得多么落寞。

那个永远合上眼的老人一定也很落寞，他看着院里来来往往的人，面带笑容，慈眉善目，或许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朋友同事，可是却已阴阳两隔。门口张贴的讣告上面写着老人于7日去世，享年八十岁。每隔一段时间，院子门口的告示牌上就会贴出讣告来，曾经有一次，错开没几天时间，不大的牌子上接连贴了三张讣告，看了扎眼，使人心痛。死亡距离我那么遥远，我从来不曾体验过生离死别。可当我每次清晨看到讣告，我又结结实实感受到死亡的嚣张气焰，于是

心情就无比失落低沉。这不是晦气不晦气的事情，而是你无论如何，都不能不对一起又一起死亡事件无动于衷，这些逝去的老人都在我的内心激荡起波澜，让我看到了更加真实的自己，活着的自己。

我们院里的老人，我有时候挺同情他们，虽然他们衣食无忧。我的同情在于，他们从六十岁退休，在这个院子里过得几乎都是千篇一律的生活，一如当初他们日复一日的上班；我的同情在于，看着有些老人颤颤巍巍的身影，我想到了“日薄西山”和“风烛残年”这样让人忧伤的词语。当然，我看到的也只是我们在院子里相遇时他们的模样，谁知道真实的情况是如何呢？也许他们精神矍铄，也许他们生龙活虎。不过，当我想到这样一种晚年生活境况时，我感到无聊。人呐，怎么能够忍受这样一种平淡无奇的生活？“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也许是这样一种生活的经历和生命的情怀，让大部分老人绚烂之极归于平淡？也许就是老了吧，无欲无求，迎着死亡坦然起舞，不失英雄本色。我的同情也许在别人看来纯粹多余，甚至浅薄，因为我自己尚且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猝不及防

以前史铁生说，所有的灾难面前都可能再加上一个“更”字。焉知你所厌恶的生活不是你目前比较顺利的时刻？

我的一个朋友，他的父亲得了肝癌，这个事情还是我从另一个朋友那里听到的。后来我给他打了个电话，听到他的声音时，我的内心震颤了一下。他的声音沙哑凝重，透着说不出来的疲惫和倦怠。这与他之前的声音大相径庭，我想这是照顾老人和工作的原因。一问，才得知，他们一家人都在老家，看过医生后，已经决定放弃治疗，因为是肝癌晚期，无法治愈。几天后，我看到他妹妹在空间里的一条状态，他的父亲已经过世。他的父亲一生操劳，自己承包水电安装的活计，从未生过大病，没想到这一下子就是不治之症。对他而言，没有结婚，是对父亲此生最大的愧疚了吧。我知道我的安慰是杯水车薪，但是我仍然给他发了条微信。哪怕是一星星火，也许有它的温暖和光明在。

我的至亲里面，没有人生过大病，除了我爷爷在我三岁时去世外，便再也没有什么亲人过世了。你能想象生活中接踵而至的不幸吗？也许只是阳光和暖的普通日子，可能噩运就降临了，让我们措手不及，捶胸顿足也无济于事。能够醒来，看到每天的阳光，是件多么开心的事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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