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梁对谈

诗云:

泪尽穷檐不忍闻,

凄风吹雨咽孤云。

人情凉冷谁相问,

逋累驱人胜溺焚。

 

无锡西南域马山,南临万顷太湖,是太湖中第二大岛。只见风光旖旎,山势蜿蜒,峰峦叠嶂,林木葱笼,泉流清冽,水湾迭连。小墅村一屋,后青峰连绵,前碧波浩渺。三株橿树古色苍然。一进两院,广植竹木花卉,门楼镌有 “梅梁小隐”砖雕,正厅内, 两人正对谈。

“不佞落泊异乡,亲情已成陌路,几丧残躯, 老丈虽素味平生,仗义施仁,实心相救, 挽我于死生之地。如老丈者,岂非体天地之心,具父母之爱。恩情深厚,如何报答,不佞敢不下拜。”

老丈连忙扶起道:

“扶危救溺,人情之常,乃劳足下如此称诩, 足下高姓大名,何方居址?到敝地做何台干?流离狼狈,以至于此。其间必有隐情。望为引教,以释吾疑。”

    那人听问,扑簌簌眼泪落下:

“承老丈下问,敢不直告始末。不佞姓施,名继,字承志,孟州人氏。先父施恩,自二龙山至梁山, 蒙朝廷招安,殁于征方腊。”

老丈凝神一看,心有所想:

“施恩,倒与一故人熟识。”也不插话,见他稍缓了一口气,抑制住心中悲愤继续道:

“初搪塞先父不知去向,先祖知落草为寇迟早隐瞒不住,官府勾追比捕之前,便预开门路,与孔叶目商议,以先父施恩忤逆不孝,不理本分,百般劝说不从告于官府,自施家出籍,不在户内人数,水米无交,并无干涉,并执凭文帖存照。后坐实先父入草后,同僚忌先祖平日纳財以逆子叛乱告之,先祖遂辞官携款,自孟州迁开封阳武(今河南原阳),另觅地建宅。”

老丈问:

“招安后处境依旧?迁阳武抑或是祖籍所在?”

施继道:

“后虽探得梁山蒙朝庭招安,心中略有所安尔,先父四处征战,且不久征方腊辞世。于家並无照拂。”

 “迁阳武系妾祖母主意,因阳武有其堂哥。先祖母已殁。妾祖母复姓万俟,自言祖上来于鲜卑,略不识五谷,食肉而已,和乳生饮。善舞,诗云:狮子摇光毛彩竖,胡腾醉舞筋骨柔。姿态见美,妙别玉声,齿白如雪,眉目疎秀,后贪珍宝以吞入腹,虽未察见,酒家生疑而逐之。流落孟州酒家,先祖纳之,生先父施恩,因先祖母并无生育,故得子后欣喜万分,以上苍福报取名施恩。异像尚不明,肤白泛微红,深眼鼻挺略黄发,人称“金眼彪”。至不佞,金眼黄发愈发凸显。”

老丈再度凝视,心道:

“诗云‘黄头鲜卑入洛阳’,苏轼《书韩干二马》里的‘赤髯碧眼老鲜卑’。今日得见,果真金发碧眼、红胡子白皮肤。”

续了水,缓斟慢酌,继续听他道来:

“先祖家计颇饶,丧子后独宠妾祖母,一切家事悉听凭处置,不佞少时被撺掇送至书院略诵诗书,与先祖交集渐疏。唆使收留妻侄万俟卨。”

老丈惊问:

“莫不是构陷忠良,毒害岳飞的奸臣万俟卨?”

施继道:

“老丈明察,正是。因先父已殁,遂承立妻侄万俟卨为嗣,读书婚冠,先祖所费不赀。后来进学进监中举,又费近万。卨贼非惟不知感戴,反日图吞占。乘先祖病重,遽操家政,凡有所蓄,尽归己橐。田房契券,搜索无余。先祖气怒更甚,数日而亡。卨贼不吊不送,更不居丧守制,把恩养父弃如陌路。妾祖母与其理论,反被奚落,密藏多年珍宝也遭掠走。至此整日忧思引狼入室,铸成大患,不思饮食,不久亦辞世。”

老丈暴怒:

“如此昧尽天良忘恩负义的小人,眼前恨不一见,人人得而诛之!”

转念又问:

“看你也通文墨,何不请亲属族人前来主持公道?或是一纸诉状递到县衙?”

施继道:

“不佞未满数龄,鲜知人事,卨贼人前惺惺作态口称‘继子’,人后宛然以下人视之, 若心中些微不甘,亲族看不惯与之理论,被卨贼反肆凶威,暗地置办酒席贿嘱当道,坐不佞逐继父之罪,被学院除名,前程尽失。本想走情苦告,因妾祖母当家多年,亲友本无形走远疏离已久,见投诉无门,更无暇理会,卨贼欺凌愈甚。”

  老丈听得喟然一叹:

“当初便此奸恶小人,也难怪日后残害忠良!”

  继而问:

“与此奸恶之徒不相往来便是,足下何以至此惨不忍睹几毙穷途?”

 施继复叹:

“哎!也是不佞犯贱,本四处短工谋生,去年逢一亲友,见不佞家无定所孤苦伶仃,别无所长无所倚靠,劝不佞道:‘小哥继父虽前情所欠,当下已授高官,擢升为监察御史,右正言,莫说至亲,就是故旧朋友,苟有一面说个情也是人之常情。何况他受施家大恩,涓埃未报,若求之于门,必然另眼相待,沾他些不费之慧。’”

“不佞也是一时猪油蒙了心,想来先祖多年养育之恩,全数家产亦被其获取,前情虽欠,不佞亦可相忘。而今身居高位,功名富贵。若望体恤窘困欲求谋一职,于他确非难事。于是一路乞讨短工半饥半饱前来贵地寻他。”

“不料,每日去告府上通呈,亦复不容一见,多日始不得入堂一揖。不佞心有不甘,一日寻得机会随轿尾之而行,下轿号恸,告以穷迫之状。卨贼面呈怒色,绝无片言,转身急趋而行,令下人呼我回去。眼见其毫无恻隐之念,反恼伤其体面。不佞盘缠已尽,萧然一身,乞援无门,恶从胆边生,想在此也是一死,莫若拼死与他做场结煞。”

老丈愤而拍案:

“如此负心小人,当手刃之,以快公愤!”

施继道:

“蒙老丈如此不平,哪知其情更有不堪!谁知哪等不佞近前,卨贼悉我跟去,暴怒如雷,令下人痛殴。再受其阴害,陷不佞为祭鬼杀人者,下人闻之痛恨,棍棒拳脚如雨点,见不佞若无气息,一纵车马闹哄哄而去。”

却说这老丈姓许名叔微,字知可,号白沙,又号近泉,真州白沙(今江苏仪征)人。少时家境清贫,自幼天资聪颖,经乡试为秀才。11岁遽遭变故,百日之内,痛失双亲,靠伯父和乡邻帮助勉强度日求学,立志勤学、行医,治病救人,行医余暇拾四书五经,准备科程,迎接春闱。1132年高中殿试第五名,人称“进士名医”。先后任徽州府学教授、杭州府学教授、集贤院学士等职。公志虑忠纯,为官正直,遇事敢言,为人豪爽。因不满朝廷苟安江南无意大举以及秦桧陷害忠良,遂辞官隐居建一庐,名为“梅梁小隐”。感怀儿时,故“不以贫贱,家至户到,察脉观色,给药付之。其间有无归者,舆置于家,亲为疗治”。待人和气,常做善事,平时接济乞丐和流浪汉,修桥铺路,去寺庙布施,灾荒年月还设粥棚放舍饭赈济灾民。

前日逢施继于粥棚遍体鳞伤命悬一线穷途末路,施救照料略去不说,当下强忍怒气,问:

“足下血海深仇、新仇旧恨他日自当图报,当下将所何适?”

施继道:

“如此负心之人,若再去争衡,必遭其阴害,命亦几丧,幸蒙老丈大德,极力相救,乃得复活。只是前程茫茫,进退未决。”

许名医道:

“老夫倒有一意。。。。。。不知尊意如何?”

施继一听,一发喜出望外,道:

“蒙老丈格外周恤,生我成我,不过如是!”

说罢倒头又拜。

 欲知许名医作何主意,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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