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丧》

本家的一位老人去世，全家回老家奔丧。上一次穿丧服，该是十年前，爷爷去世的那一年，也不是这十年间没有亲故离开，而是这十年一直在求学在外，总也没有时间回去，抑或是那时候的自己，总是想着给自己的人生做加法吧。就连爷爷的葬礼，现在也实在回想不起来是怎样的经过，也不曾记得流过多少眼泪。那天，我清楚的记得是农历腊月二十三，祭祀灶神的日子，也是传统节日中的小年，那一天，大雪纷扬，那一年，我也就14岁而已，大家口中的豆蔻年华，但在我身上，却觉得用疯疯癫癫来评价我更适合些，期待的是和小伙伴们雪后的游戏和即将而来的春节。打破这样静谧又幸福的早晨的是爸爸的一通电话 ，在我眼中的，无所不能的超人爸爸第一次像个孩子一样哭了，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男人也会哭，原来我的爸爸也会哭。而后我明白，一个人一生中流过的泪，大多是为生你和你养的人而流的，因为只有面对这些人的时候，你才会放下所有的武器和防备、面子和尊严。而我没有痛哭流涕的原因，不是因为爷爷不爱我，也不是我不爱爷爷，毕竟在我心里，我是爷爷最疼爱的小孙女，而爷爷是我这辈子唯一崇敬的男人。而是那时候的我可能就觉得对一个人的想念不总该用哭声。我回想着爷爷在地板上用玉石笔教我数学、化学、物理的题目，我想着半夜爷爷穿着睡衣起床给我们几个小孙子准备宵夜，我想着爷爷下班后在镜子前刮胡子他总免不了刮伤我总问疼不疼他总说不疼，我想着爷爷骑着他的座骑带着我爱吃的零食去看我，我想着妈妈每次都为爷爷炒他最爱吃的葱花炒蛋，不要西红柿，不要青椒，只要葱花，我想着晚饭后的夏夜，我和爷爷在院子里跳起我人生中的第一支双人舞……

转眼间，已经十年了。我已经从一个黄毛丫头变成一个穿丧服大家都夸好看的姑娘。十几年前为求学离开故里，一个人在外住宿学习，也曾感到孤立无援，也曾遇到艰难困苦，如今却也感谢过去的磨难让我如今变得足够坚强，一个人可以承受很多别人无法承受的东西。那时候每个周末、每个寒暑假还能回家，后来读高中、大学，回家和过节是划等号的，工作以后，回去的更是少之又少。此次回乡之行，感触颇多，最深刻的莫过于那个曾经天不怕地不怕的奶奶终于老了。回到家奶奶不在，我和弟弟出门寻她。隔着十米远的距离，看见步履蹒跚白发苍苍的奶奶，弟弟喊了声：“奶奶。”我原以为她会朝我们走过来，没想到，远处那个老人超我们看了一眼走了。弟弟笑了，我却想哭。那可是陪我走过童年的奶奶，我童年的绝大部分时间都是和奶奶度过的，小时候不管我在哪，她都能远远的看见我，而现在…我突然明白那些老年痴呆患者的儿女的心情。弟弟过去找她，她还在和旁人说话，我走过去躲在门后，我喊了一声：“奶奶”，她本能的叫出我的名字，立马回头找我，我连着喊了几声，我在她追寻的目光中站出来 ，她跟着我回家了……妈妈拿出给她买的衣服说，给你买了几件衣服，一向孤傲的奶奶说，我有衣服，我不要。妈妈说，是佳佳给你买的。这个小老太太却要连忙试一下，我过去帮她穿衣服，全程没有说话，却在心里默默的流泪。爱你的人，总是希望你走的远，飞的高，所以我们一直努力，越走越远，越飞越高，人生最怕的就是，我们忘记回家的路和那个等我们回家的人。小时候看着我们长大，她是开心的 ，现在我看着她老去，内心是无言的难过。我不明白同样是岁月的增添，年岁的增长，怎么就会在心里掀起不同的波澜？如果我活的足够长久，我人生的四分之一已经过去了，这四分之一，用力回忆，也倒是需要些时间，可人生啊，终归是短暂的。我只想在我能把握的时日里，做些我想做和我喜欢做的事情，比如：陪伴。

在如今快节奏的和人情味儿淡薄的生活里，多和小孩子和老人在一起，可能会帮助我们更好的明白，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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