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下这篇小记的标题时,慢慢将思绪的风筝线往现下收着,多次和父母笑谈起他们借助那口学校家属院小平房的窖对我的“修理”而放飞了关于窖的记忆的风筝,在前日与胖洋的交谈中,才有了收回这些记忆的想法,愿此时我笔下的这口“窖”,是你们记忆深处的那口窖,同样盛装着随时能让你热泪盈眶的温热记忆。                 

    十岁之前,我和父母生活在母亲任教学校家属院的平房里,厨房里有口窖,窖口用参差不齐的木板盖着,不经意踩到时,心会在木板艰难的吱扭声中一紧。我对那口窖是恐惧的,总是绕道而行,认为那口窖的深处肯定藏着蜘蛛、老鼠还有那个神秘的“啊呜”(青海方言,即妖怪)。那时候物质匮乏,尤其冬天,家属院离县城中心有一段距离,快入冬时,家属院就会来很多卖苹果和梨的商贩,父母也总会出动,带着我买10袋用透明塑料的长薄袋紧紧包裹成条状的苹果,囤起来,作为一个或者半个冬天一家人的维生素和口腹供给。我因为能吃到苹果激动不已的同时总会隐隐为未来一段时间迫于压力到窖里取苹果的重任忧虑不已,果然,每次晚饭罢,父亲总是会礼貌地递给我一个小篮子,然后微笑着接起窖盖,缓缓地将我放到窖里,我不敢看窖的更深处,只是飞速地抓起苹果就开始呼喊:爸爸···爸爸····,呼声急迫,等父亲把我抱出窖口,放到地面时,才有了安全感。               

    然而,对我父母而言,窖的作用可不止窖藏食物这么简单。大概是看出了我对窖的恐惧,有几次,我顽劣蛮横不讲理不听话的时候,父母气急了,抱起我就放到窖里,我哭嚎着不屈服,直到父亲把窖盖盖上,我在那个木板缝隙露出来的微弱的光里,因为即将面临的大蜘蛛、大老鼠和猜测不出形状的“啊呜”而感受到了剧烈的恐惧,于是嚎哭变成了哀求,在反复的哀泣中,父母赢得了一次又一次的胜利。            

    比起我们家的窖,奶奶家的窖更让我恐惧,那口窖在奶奶家狭长潮湿的厨房里,更深更黑,窖盖的木板更加参差不齐,那时,去窖里去洋芋的任务总是哥哥的,我目送着哥哥挎着小篮子,被爷爷或者父亲拉着胳膊吊进那口深深的窖里,一会儿提着满满一篮洋芋出来时,身上沾着蜘蛛网和土,站在院子里被奶奶拍来拍去好一阵子。那时总是庆幸我家的窖没有奶奶家的可怕,也为哥哥庆幸,他不用被爷爷奶奶随便扔进窖里反思自己,这样的思绪在脑子里激烈碰撞的时候,阳光总是不经意地爬过奶奶家高高的土墙头,照到我那略微眯起的,深思熟虑的眼睛上。      

    母亲不止一次向我表示歉疚,说总是感觉年轻的她对我的耐心太少,管教的方式过于严厉,我也总是宽慰她,在她和父亲日复一日的约束、管教、宽慰和爱护里,我才挺直了腰板,走向我想要的每一个结果。很多时候,连我自己都很难理解,为什么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魔王,在漫长的时光中将那些勇敢、好奇和敢爱敢恨全部隐匿了,总是拖着懂事的包袱卖力地行走,拖不动的时候就会回头找父母哭泣,在每一次抚触和劝导中又开始下一次卖力的行走······        

    我总是在开车回家的路上碰到很多相熟的场景,觉得那个背着与体型毫不成比例的小人儿是我,那个和同学分吃一包辣条的小人儿是我,那个坐在妈妈自行车的后座上百无聊赖地被驮着前行的人儿也是我。初中的时候,我写过一篇题为《童年》的作文,获得了老师们的一致好评,如今似乎还能记起来一些稚嫩的语段:“童年是万物新生的春天,童年是水波荡漾的夏天,童年是硕果累累的秋天,童年是银装素裹的冬天······”,可写这篇作文时那种洋洋洒洒的少年情怀,却怎么也记不起来了。       

     我写下来的这口窖仿佛充满了巨大的能量,是收集记忆的能量,是抚平心头皱痕的能量,是推动着我挺直腰杆坚定不移前行的能量。这口窖里藏着年轻的父母,年幼的我,还有那些个并未远去的老故事,我站在时间的这头,望见了从那口窖里流淌的汩汩的时光和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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