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土烙》女版“葛朗台”传

这里讲的女版“葛朗台”,是小时候的穷邻居。现在早已翻身农奴把歌唱,发家致富像馒头一样一发不可收拾了。男人已屌丝逆袭华丽变身暴发户,女人也是夫贵妻荣跃升成穿金戴银开豪车住豪宅的大富婆了。

那时,她家还是全村独一无二的稻草屋。不知怎的,她跟她男人似乎还算勤扒苦做,一年起早摸黑干到头,全家连儿带女也就四号人。却听她诉苦一年都是喝照得见人影的玉米糊糊汤,还会青黄不接春三月。但见这女人哭爹爹告奶奶向左邻右舍哭穷讨瓜要枣。乡邻也多还悲天悯人,对她习以为常地顺手牵羊邻居菜园的葱啊菜啊……也就假装睁眼闭眼懒得跟她计较。

但见这女人一家新年刚过,还春寒料峭,大人小孩就脱下新鞋打光脚了,哪怕赶集,只为避免把鞋穿烂了。偶去邻居家串门,邻居老太但见她男人光脚,顿生怜意,拿自制拖鞋与她老公穿,她男人乐巅巅穿回家,她立马宝贝似的收好不还人家了。庄户人一般都忙到天黑才回家弄晚饭吃,就必须用灯了。她家晚上舍不得点油灯的,后来大家都安上了亮堂堂的电灯,她家不仅舍不得安电,觉得那家伙太耗电太浪费,而且照旧连油灯还是舍不得点。晚上匆匆下好面条弄到碗里,打手电放好油盐佐料,马上关上手电,一家子在黑暗里呼哧呼哧吃面条。她家园里有两株野桅子倒是芬芳扑鼻,只是花朵其貌不扬单薄地并不多好看,她女儿想戴一朵在头上是万万不行的,只许拿去卖掉。她家园里一株未嫁接的野生李树果子长得小得可怜,还有虫吃过的印迹,也就约摸一小篮烂李子,鸟儿都不吃(我觉着我家掉落树下淘汰给猪吃的李子也比这好上几倍),这女人差男人赶好几里路的集市卖掉。过年走亲戚,她拖儿带女一家子跑到和她家穷得不差上下的姐家吃喝拉撒到好一阵子,尽管隔了几山几岭老大远,她家男人还是乐此不彼天黑赶回家喂猪,天蒙蒙亮马上又接着赶过去做客,这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几乎到吃过元宵新年将尽,回时还要大包小包索回一些东西。

总之,她和她男人是夫唱妇随走火入魔两个一起掉钱眼里。只管一门心思搞活经济,更没那闲功夫管孩子学习啥的。一次学校要求家长到校开学,他家两口都郑重其事推说忙没空去,有孩子读书的邻居先走了。可这家男人比邻居先到。邻居恍然大悟然后哑然失笑了:这家子一定是道听途说孩子读书政府有什么费用照顾,迟到没来的就可能成泡影没份。天啊,跑得比兔子还快,真是想钱疯了。

俗话说树挪死,人挪活,这家人也穷极生变,看有人跑江湖发达了。于是女邻居固守后方,放男人外出闯荡天下去了。听说男人在外登三轮挣钱。过年回家必是锅碗瓢盆逃难似的带很多人家的东西回来,终于时来运转。男人肯吃苦蹬车时也勤观察脑子也活络,先小打小闹包些小工,然后慢慢地做上路,发财得可不得了。

开始有乡里乡亲完儿嫁女向这女人借钱周转一下,这女人还没等人家说出意思,就故伎重施装穷诉苦滴水不漏,尤其是当初助她一臂之力的善良邻居何阿婆。当年她家超生男孩子被罚得家徒四壁,并不多富裕的何阿婆给她家送粮送钱,粮白送,钱虽然还了也是拖到猴年马月。如今这阿婆儿媳不在家,老伴犯病央她借点钱救急儿女寄来就还。她却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到阿婆倒同情安慰起她来。

左邻右舍都半信半疑着,后来从她慢慢开始拿腔拿调地高傲中就看出一些蛛丝马迹来。她似乎都不怎么去与如今的她不可同日而语的穷姐家了,但见她那已逝去男人的可怜姐姐,如今一个人形单影支守着老村摇摇欲坠的斑驳老屋。据传她姐借她安葬亡夫的五千费用,大家都以为她不会找当初对她那么有情有义如今处难的寡姐偿还了。结果因姐姐种薄地迟迟偿还不了这事还吵到不可开交,听她振振有辞道:欠帐还钱,天经地义。甭说五千,就是五百也得还,亲兄弟明算帐嘛。有人旁敲侧击说那可是她亲姐,她居然还有板有眼地说:人各有命,自己修福。

这女人修的什么福呢?大家先纳闷,后来明白了她的修福:农闲就跑去男人大城市玩去的她,后来就干脆把老家土地摞荒了,让男人在省城和家乡县城买了房,没事她两头跑着玩,农闲时倒跑回老家显显摆,顺便施舍大家下几顿馆子,尽管心中十分肉疼也勉为其难,只为享受居高临下指手划脚的霸气。然后将她大包小包提回的淘汰衣物啦,家用啦,硬塞给她的亲友行善积福来着。有的亲友犹犹豫豫婉转表达不要,她就一脸不屑直说无妨表达:人穷还要装啥清高?又自相予盾前言不达后语道:甭给我丢人,如今我有头有脸,就算我用过的好东西,也比你那破什子高档多了。她那左右不是的寡姐堂妹弟媳老母在她的软磨硬劝下,穿上不伦不类的二手各类狗皮貂毛浑身不自在到哭笑不得。

眼尖的邻人就觉似曾相识。原来这村人,也在县城买房来着。好几次在菜场碰见这葛朗台女邻居,但见她穿着这像北极熊般的貂毛大衣,戴着拴狗般的硕大金链,描眉画唇,唉,那个浓妆艳抹那个珠光宝气扑面而来,似乎不熏死路人不足后快。可她居然让人大跌眼镜的是,一番噎死菜农的讨价还价后,她还不羞不躁地从手中乍眼的LV包中掏出一把精致小秤,来验证菜贩有没有缺斤少两。

村人算是明白了,这女葛朗台怕是病得不轻,简直病入膏肓无药可救了。而且是大病不断,小病常犯。她喜欢前呼后涌众星捧月的感觉,一犯人来疯就天塌地陷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听说有回她杯弓蛇影怀疑老公,吵了一架从大城市赶飞机回县城称了斤李子,找寡姐亲友痛痛快快哭诉一通,顺便把人家批了个体无完肤,说自己有多水深火热不容易,都怪家人亲友不长脸,愣得人家手足无措觉着自己一无是处简直该死,她却已雨过天晴如沐春风,像过家家赶集玩儿似的,两三小时后又坐飞机回去了。

过年兄弟姐妹团聚,在老人家吃过饭后玩牌。她输了六十,说非要赢回来,众人无奈晚上接着陪她玩。谁料她手气不见好,又输了200多,她骂骂咧咧,众人受不住,又见弟媳小孩子旁边闹着要陪睡,就顺手推舟建议散了。她就气不打一块出,把桌子摔了,牌甩了一地。其母委言相劝:“唉,都是自家人,你看你一年丢好多手机,六十万的奔驰丢了眼都不眨又买一辆,计较啥呢?”她狠狠盯了老母一眼,想当然地脱口而出:“你为啥不向着我说?你吃的,穿的,住的应该都是我一个人出的!”慈眉善目的老太太一时都气急地无言以对,只在心里一遍遍念着: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大慈大悲的佛祖,原谅我这狂妄无知的女儿哪!给她开悟!给她开悟吧!

…………

是的,早点开悟吧。也许前世,我们都是伶人,今生,来回地翻唱,一场戏,或许苦情忧伤,或许啼笑皆非。其实,我们不过尘世匆匆过客,何必入戏太深?

架构如有巧合,请勿对号入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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